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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倩筠 -【賣身貴公子之三】賣身長工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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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6 05:37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萬善堂一見,文雍熙便知自己的心已然淪陷
不會吧!這個闖禍連連的超級健忘女真是那位傃冠群芳的薛家千金──
無瑕小姐?什麼?她竟然傻傻地愛上了他口中的「那位公子」
那他不顧一切地為情賣身進入薛府,究竟為了什麼?
看著她為「他」傾心著迷的模樣天啊,
他居然嫉妒起自己來了!他──薛文,
不就是那位身懷絕世武功的文家大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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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6 05:38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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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話說地域靈秀的京城裏有四個風流倜儻、俊帥挺拔的貴公子,他們出身名門、集富貴於一身,稱得上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噢!各位看倌別誤會,這四個貴公子可不是那種不學無術、不事生產的紈 子弟,事實上,他們個個「身懷絕技」、文武雙全,只要他們同時出現在街上,肯定會引起一陣「兵荒馬亂」太誇張了?

嗯,提出疑問的這位看倌肯定是外地來的!方圓五百裏之內有誰不知道這四個貴公子只要聚在一起就有好戲可看,他們不是吟詩作對就是撫琴對弈、切磋武藝,精採的「戰況」往往令眾人自動自發停下手邊的工作為他們搖旗吶喊,說他們各自有一群死忠的擁護者可是一點兒都不誇張呢!

奇怪的是,近來四位貴公子不知怎麼地同時銷聲匿跡,有人謠傳原本是好友的他們因為比試太多而結下梁子,打算老死不相往來;也有人揣測他們迷上青樓女子,夜夜醉臥美人窩,白天是他們美夢正酣之時;也有人宣稱他們親眼目睹四位貴公子流連賭坊、揮霍無度,想必是債務纏身才會避不見面。

哇~~傳聞百百種,到底哪個版本才是正確的呢?嘿嘿,俗話說得好:「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四個貴公子當然也不例外。

上個月十五,想圖個耳根清靜的他們刻意選在廟寺旁的涼亭裏對弈,也許是命中注定,他們竟都意外被前來上香的陌生女子勾去心魂,經過一番明查暗訪後方得知自己看上的姑娘皆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為了追求佳人,他們共同商討出一個妙計──賣身為奴!

這個方法夠絕了吧?根據可靠消息指出,他們賣身為奴的原因有二:第一、混進心上人的府邸可以更了解自己看上的千金小姐是否是個體恤下人、心地善良的女子。

第二、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掌握心上人的個性、喜好方能「對症下藥」,來個近水樓臺先得月。

問題是,一個養尊處優、婢僕成群的貴公子知道怎麼伺候人嗎?別擔心,他們早已經胸有成竹,為了順利住進心上人的府邸,他們的第一步計劃就是「發揮所長」討好「未來丈人」──

賣身師傅──偽裝空有一技之長卻三餐不繼的琴師,其精湛的琴藝受到未來丈人的欣賞,決定由他傳授活潑好動的寶貝女兒彈古箏,培養端莊優雅的氣質。

賣身長工──隱藏精明風流的本性,搖身一變成為未來丈人稱讚有加的老實長工,願意做粗活是打著深入「基層」搜集情報的主意,好接近溫婉嫻靜的紅粉佳人。

賣身夫子──編造家道中落的悲慘遭遇,飽讀詩書的才子風範受到府裏上上下下的讚賞,詩句詞賦信手拈來,因此被惜才的未來丈人指派夫子一職,負責教導他聰穎慧黠的掌上明珠。

賣身護衛──原是賣身為府裏的護衛,因身懷絕世武藝、輕功了得而贏得未來丈人的信任,器宇非凡的他被視為保護古靈精怪的千金小姐的不二人選。

直至目前,他們已經處於最有利的位置,所有發展也在他們的掌控之中,想知道他們接下來能不能順利進行第二步計劃、如願抱得美人歸嗎?且看下頁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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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6 05:40 PM|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奇怪,真的是太奇怪了。她明明記得很清楚,這座亭之後再走一小段就可以到達後殿,進入後殿穿過回廊就到拜殿,然後就可以看見他們薛家的女眷,接著她就可以順利的乘轎回家了,應該這樣的不是嗎﹖為什麼她現在已經走到這座亭了,卻看不見後殿,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小小的萬善堂呢?

薛無瑕輕蹙柳眉,很認真地思索著。原來祭祀的正殿呢?跑到哪裏去了?該不會是她在後面閒逛的時候偷偷地被人移走了吧?呵,怎麼可能呢?薛無瑕為自己這個荒謬的念頭感到好笑,移走一座大殿是需要很多很多時間的不是嗎?所以絕對不可能在瞬間就被人移走的。

對!大殿不可能在一瞬間被移走,這個想法使她臉上優雅的笑容變得堅定,也就是說大殿還在,只要大殿還在,她就不用擔心了,橫豎都是在這間廟裏嘛!大不了她就在這亭裏坐著,等著薛府的家丁來找她便是,反正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早已駕輕就熟,從小到大數不清的迷路經驗使得薛府上下都各有一套獵犬般高超的尋人本領,時間最久的一次也不過三天就把她給找到了,現在她只要遵照紅絹的叮嚀,在一個地方乖乖不動等人來找就行了。

沒錯,就是這樣,她輕移蓮步,準備往小亭子走去。

可是,那邊聽起來很熱鬧的聲音是在做些什麼啊?她的腳步在猶豫著,她應該到亭子裏乖乖地坐著,這樣他們薛府的人才比較容易找到她。但是那邊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吸引人,而且音量在不斷加大,彷佛對她伸出了歡迎的手臂,她真的好想過去瞧個仔細喔……

對了,反正她們一時之間也不會這麼快找到她,不如就利用這段時間過去看看好了,只是稍微看一下,不會待太久的。深呼吸調整臉上的表情,娘特別交代過,要端莊、要優雅,隨時謹記自己是薛府的千金,行為舉止要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嗯,就是這樣,款款移動蓮步,往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她前腳剛走,她的貼身丫鬟紅絹後腳就到了,看不見小姐的她焦慮的簡直要哭出來了。

不見了!小姐「又」不見了?她只不過轉過頭跟夫人的丫鬟閒聊幾句,一回頭小姐就「又」失蹤了。真是傷腦筋,從薛府出來之前明明拜托她千萬不能在沒有丫鬟跟隨的情況下亂跑的嘛,為什麼她就是有辦法忘記自己是個路癡,忘記許多次迷路的慘痛經驗,忘記被雨淋得半死,被雪凍得半死,躲在無人破廟三天三夜沒吃沒喝的教訓,然後還要在沒有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一個人到處「爬爬走」呢?

好吧!就算是她啐嘴好了,但也只不過是轉過頭的那麼一下下嘛!真的,她敢發誓,僅能喝完一杯茶的時間而已,頂多是兩杯,最多不會超過三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小姐怎能再度離譜地演出「失蹤記」呢?天啊!饒了她吧!為了上個月她在她表哥家失蹤那一次所挨的板子屁股到現在還會疼呢,能不能稍微體諒一下她這個做人家丫鬟的心情,尤其作為一個個性迷糊外加超級路癡的千金小姐的丫鬟,她所要承受的壓力實在是比其它人大太多了。

因為她的薛無瑕小姐是薛府唯一的千金,更是老爺夫人的掌上明珠。心肝寶貝,所以無論她做出什麼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包括不小心燒掉自己的繡閣,打碎老爺珍藏的古董,弄壞夫人視之如命的花卉,挨罵受罰的絕對是她。

老爺夫人對小姐的迷糊從來都抱以寬容的態度,他們只要求她「端莊優雅」,她只要端莊優雅,就算把整座薛府都燒了也無所謂。

紅絹咬著牙,思索著現在該往哪邊走時,不遠處的熱鬧聲響給了她一線希望。不用懷疑,小姐是絕對不會待在安靜的地方乖乖地等候的,她是那種即使已經迷了路,餓了兩天肚子,都還有辦法被路邊的雜耍表演吸引,然後一邊觀賞一邊還嘖嘖稱奇的人。

這麼一想,紅絹的腳步立刻朝著發出熱鬧聲音的地方走去,果然,就在寺廟的側門外,她那位氣質優雅的小姐正興致高昂地欣賞著氣功表演。然而就算表演到達最高潮,氣功師父一口氣擊碎高迭的瓦片,眾人都忍不住擊掌歡呼的時候,她的大小姐依然維持著一貫高貴的氣質,抬起袖子,婉約地一笑。

她得感謝老天爺賜給她們家薛無瑕小姐人如其名的一張臉,在熱鬧的人群中,她總是那麼醒目,那麼引人注意。

"小姐!"她跑到小姐身邊,重重地吁了一口氣,終於找到了,她的屁股總算逃過一劫了。

"啊,紅絹,妳來得剛好,趕快來瞧瞧這神奇的表演,他的手劈了一大迭瓦片後都沒有怎麼樣耶,這真是太神奇了!"早就忘記自己迷路一事的薛無瑕轉頭對一旁喘氣的紅絹道。

"是嗎?"這兩個字是由紅絹的齒縫間硬擠出來的。

"啊,妳怎麼了?臉色不太好看呢!對了,妳跑到哪裏去了?我怎麼都沒有看到妳?妳知道嗎?我在廟裏面找來找去都沒有找到妳耶!"

這個問題問得可真好,她「跑」到哪裏去了?若不是眼前這個人正好是她的主子,而自己又不斷暗暗深呼吸的話,她恐怕就會不顧一切上前掐住她的脖子了。

"小姐,奴婢不是拜托過小姐不要離開奴婢嗎?小姐怎麼又會一個人走到這個地方來呢?"很高興自己的語氣聽來如此鎮定,看來她的情緒已經被小姐鍛煉到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能很穩定了。

"那是因為我看到一只長得很奇特的小鳥從我眼前低低地飛了過去,我從來沒有看過那種鳥,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要飛到哪裏去?我想問妳,可是妳剛好在跟紫衫講話,而且講得很起勁,我想說不要打擾妳的興致,打算自己先看清楚那只鳥的形狀色彩,然後再來跟妳形容,所以我就出來了。"話說回來,那只鳥的尾巴到底是紅色還是綠色,還是綠中帶紅,紅中帶綠呢?她緊蹙柳眉認真地想著。

紅絹很無奈很無奈地垂下肩膀。好吧!上次是為了要追一只松鼠,上上次是為了要找一只兔子,這次居然是為了要看清一只鳥!為了這些微不足道的畜生們,她就得一次又一次地經歷這些心驚肉跳的過程嗎?該死!真的是太該死了!

好,她決定了,為了避免麻煩,以後小姐出現的場合一律都要先派人清場過,一只螞蟻也不許出現在小姐的視線之內。

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道:

"小姐,以後無論奴婢講話講得多麼『起勁 妳都要記得,千萬記得,在移動您的蓮步之前,『務必 通知奴婢一聲好嗎?謝謝。"

"這個我知道啊,妳經常說這句話嘛。"

問題是為什麼妳都做不到呢?她握緊雙拳,避免自己一時失控朝一臉典雅笑容的她咆哮。

"好奇怪喔!"她深深地蹙眉,到現在仍然百思不解。"我明明記得我走出後殿之後不久就看到一個六角亭,為什麼我回來的時候,六角亭還在,大殿卻變成一個小小的萬善堂呢?"

紅絹的笑容變得很虛弱,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笑得出來,實際上她真的很想哭。這還用說嗎?一定是左右搞混了嘛,應該轉左她轉右,原來的大殿當然就變成小小的萬善堂了。

"妳一定沒注意到妳走出時的那個亭叫『龍吟亭 ,而萬善堂前面的那個叫『鳳鳴亭 吧?"她伸手入袖,掏出銀子丟在湊到小姐眼前,弄得她一臉迷糊的銅鑼內。

"啊,原來如此,大殿真的不是被人移走了。"她恍然大悟地低喊。

"當然……不是。"虧她想得出來。

這時,氣功師父的徒弟們把銅鑼裏的銀子收起來,翻過面後敲得震天價響,另一階段的表演又要開始了。

"啊,又要開始了,一起欣賞吧。"她高興地邀請紅絹,並且專注地將視線集中在氣功師父不斷凸起的肚皮上。

呵呵,紅絹在心底試圖說服自己,不能怪小姐,真的不能怪小姐,她就是那種高興的把一只小貓拋上天後,立刻會被旁邊的一只小狗引去注意力,就會忘記去接小貓下來的人。

一直都是這樣的不是嗎?她沒有必要為了小姐先天性的健忘症而大動肝火。可是,她真的非常想掐住身邊這個被好奇心吸引而不斷伸長的脖子,然後用力地搖醒她,這個念頭很強烈,非常的強烈。

最後她忍住了,她應該慶幸自己情緒控制的功力又大為增進了。她拉拉身邊這位捂著嘴發出小小驚嘆聲的小姐,捺著性子道:

"小姐,我們該回去了,別忘了妳今天是陪夫人出來上香的,而夫人正在拜殿等著妳呢!"

而且薛夫人現在十分地焦急,甚至已經驚動年老的住持了。

"啊,對喔,我今天是陪娘來上香的,她應該已經上完香了吧?"

"上完香很久了。"她強調。

"那我們就不能再逗留了,免得娘又以為我走失了,回去又要把妳們全部集合起來罵一頓,

不能老是因為我而連累大家。"她善良地說著,同時轉身往前走。

"側門在後面,小姐。"她咬牙切齒地提醒她。

她轉頭,果然看見剛剛走出來的側門,同時心裏忍不住一陣納悶,為什麼正確的方向總是跟她腦中所想的不一樣呢?為什麼呢?

"對了,妳覺得那是真的嗎?"她忽然困惑地問。

"什麼真的?能不能具體說明妳想問的是什麼?"

"就是氣功啊,真的有人會那種功夫嗎?"

"那當然。"她的口氣就好像她從小就在練氣功一樣。"那是一門很深奧的功夫,不是每個人都練得來的,要有天賦,要有領悟力,最重要的是要肯勤練。小姐不也看到啦,那些瓦片一開始是完整的,經過他那麼一劈,就從中間裂開了,如果他不會氣功的話,怎麼能讓那十幾片瓦在妳的面前裂開呢?氣功還是小事,輕功更是厲害,它能讓一個人從地上瞬間就飛到屋頂,練到某個程度,還能踏水而過,甚至可以站在樹枝上睡覺呢!"

一番話說得薛無瑕心神為之向往,眼眸中凈是憧憬。她從小對會武功的人就懷有一種特別的幻想,總認為那種人跟「莫測高深」、「奇遇冒險」這幾個字緊緊相連,他們身上總有著太多神秘傳奇的故事,她尤其喜歡去聽這類子的故事,因為她的生活實在是太貧乏了。

兩人緩緩地走著,薛無瑕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一道熱切的目光正偷偷地追逐著她綽約的背影。

"那是誰?"文雍熙低聲地問著身邊的僕人。

"那好像是薛府的千金。"

"好像?"他不喜歡這種揣測的字眼。

瞥見少爺拉高的眉毛,那僕人趕緊更正。

"我立刻去跟住持打聽她正確的身分。」少爺一向精明,他不喜歡模稜兩可的答案。

僕人很快朝廟裏走去。

"我要她,不計任何代價。"文雍熙目中精光一閃,揮開折扇,勢在必得地計劃著。

"少爺!少爺!您不能這樣,您千萬不能如此衝動啊!"

正準備走出自己房間的文雍熙閉上眼嘆了一口氣,隨後又睜開,無奈地看著死命抱住他右腳的這個老人。要不是看在是他從小把自己照顧到大的份上,他會毫不考慮地一腳把他踹上天去。

現在他只能盡量捺著性子跟他解釋。

"拜托,管家,我不是去打仗,也不是準備去送死,我只是想深入薛家,搜集情報,順便討薛家二老歡心,好讓我能快點把他們的掌上明珠──薛無瑕小姐娶回家來,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老人搖了搖頭,一臉的堅決。

"我不能讓你去做這樣的事,這實在是太不光明正大了!"後面的幾個字簡直是痛心疾首喊出來的。

"喔?哪一點不光明正大了?我是去薛家當長工,又不是去做小偷。"他挑眉,提高了聲音問道。

老人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出自他家少爺的口,他曾經是一個心地光明、正直磊落的人啊!他抬起眼看了看他,再低頭,忽然無比傷心地啜泣了起來。

"少爺您這麼說,實在是太讓人傷心了。當長工?堂堂文家的少爺怎麼可以去當人家的長工呢?虧您還敢說得這麼大聲,什麼光明正大,假扮長工偷偷地混進人家的家裏,這無論如何都跟光明正大扯不上邊。"

"喂,這種事用不著哭吧!"他盯著匍伏在自己腳邊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老人,心底很無奈。「好吧,我承認這是不怎麼光明正大,不過為了能將心儀的姑娘娶進門,用點小手段是必須的,我這樣說你不反對吧?文管家。"

"少爺您這樣說就更令老僕難過了。我的老爺、您的父親是這城裏人人稱讚的正人君子,身為他的兒子、文家唯一繼承人的你,怎麼可以把『用一點小手段 這樣的話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呢?"他頓了頓,喃喃地道:"至少您也要用含蓄一點的說辭嘛!比如說『用一點小方法 什麼的……"

文雍熙深呼吸再深呼吸,試了好幾次才有辦法用正常的聲調跟底下的老人繼續溝通。

"那你現在的意思到底是要我怎樣呢?"他發現自己的耐性正急速下降。

"不怎麼樣!"文管家更加用力抱緊文雍熙的右腳,一臉與腳共存亡的表情。"除非少爺您另外想辦法,混入薛家當長工,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如果我一定要去薛家當長工呢?"」文雍熙彎下身,靠近他的臉,一雙眼危險地瞇了起來。

絲毫無視於那雙眼中迸發出的危險訊息,文管家皺眉想了一會兒,靈光乍現地道:

"要不然這樣子好了,為了證明您能勝任長工這個工作,先委屈少爺到我底下試做三個月,要是可以通過我魔鬼般的磨練,就表示您有做長工的天賦,那麼我就可以放心地讓您去薛家了。"嗯,這個辦法還真不錯,他畢竟還是一個有智慧的老人。

文雍熙幹脆蹲下來,逼近他的眼神清楚地顯示了他對這個提議的看法。

"不願意啊?那我就萬萬不能讓少爺去薛家。"他固執地鎖緊文雍熙的腿。

"你的意思是打算跟我在這兒耗著 ?"他悄悄地活動手指頭──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的!誰教他要那麼固執。

文管家點了點頭。

"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文雍熙狡黠地瞥了跪在地上的老人一眼,突然出其不意地點了他的穴道,跟著腳步一輕,人就上了屋頂。

"少爺您、您曾經答應過我不亂點我穴道的!"文管家嚷著抗議。

"喔,是嗎?"文雍熙愉快的聲音正在持續地遠去。"我忘了告訴你,那個保證是有例外的。"

"少爺!

"放心吧!我一定會把薛無瑕小姐帶回來的。"

"老爺,不好了!老爺,發生一件大事了!"薛府的管家薛福神色慌張地衝進大廳,因為太過匆忙了,腳步來不及跨過門坎,兩手一撲,剛好撲到了薛老爺的腳跟前。

正在研究一幅字畫的薛老爺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問:

"是小姐又不小心踩死了夫人的花嗎?"

"不,不是的。"他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那麼是把我的哪一件古董打破了嗎?"

"不,不是,而是──"他的話被猛然抬起頭的薛老爺打斷。

"難道又不小心燒了自己的小樓?"

"當然不是。"薛福揮揮手,笑著道:"小姐最近不知道有多乖巧,這種事情已經有兩個月沒有發生過了。"說起來,不能威風凜凜地,喝著底下的人去處理小姐造成的緊急事故,他還真的是有那麼一點寂寞呢!

"是啊!是啊!"薛老爺滿意地撫著胡須,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又繼續說:

"這個女兒最令我驕傲了,她出生時不知道有多麼漂亮,再也找不到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了,那皮膚又白又透,簡直就像一塊最上等的羊脂玉,所以我當場就給她取名叫無瑕,無瑕無瑕,完美無瑕,你說我這個名字是不是取得很好呢?"

"再也沒有其它名字配得上小姐了。"的確,他們的無瑕小姐絕對是這城裏首屈一指的大美人,他敢拍胸脯說,西施再世都不一定有她這麼美,就是這個……個性上稍微迷糊了一點。

"嗯,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如果沒有事的話就下去忙你的吧!"薛老爺十分滿意地再度將視線放在新買的畫上。

"是,老爺。"薛福躬身後退,走到門口時才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於是又扯開喉嚨跑了進來。"老爺,大事不好了!"

"又有什麼事啊?"薛老爺不耐地皺眉。真是的,欣賞個字畫都不得安寧。

"是……是薛文啦!"

"薛文?那個眉清目秀、舉止文雅的新長工?"提到他,薛老爺不耐的臉色變得和緩,他對這個新來的長工一直很有好感,若不是一見面就對他有好感,他也不會破例在府裏不缺人的情況下錄用他。

薛福臉上雖然一派恭敬,心裏卻醋海翻騰,那個呆頭愣腦的長工憑什麼得到老爺這麼高的評價?

"他怎麼啦?"

說到這個,薛福立刻義憤填膺。

"老爺,這次您非要重重處罰薛文不可,我看就把他重打五十大棍再把他攆出去好了,畢竟他這次犯的錯是萬萬不可饒恕的,就算他做一輩子的長工也賠償不了;老爺若是覺得處罰還太輕的話,我們可以把他扭送官府,以您跟知府大人的交情,少說也關他個十年八年……"

他說得口沫橫飛比手畫腳,直到薛老爺不悅的眼光冷冷地斜射向他。

"說完了沒有?"

"說、說完了。"他低下頭。

"他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要我們這樣的對待他?"

"咦?老爺還不知道那家夥犯了什麼錯嗎?"

"是的,因為你還沒有告訴我。」他危險地瞇起眼。

"啊,是這樣的,唉呀!這個薛文,我早就警告過他要小心了,誰知道這家夥笨手笨腳,什麼事都做不好,之前我看他掃地掃的亂七八糟才會派他去那裏的,沒想到……"

"說、重、點。"薛老爺耐性終於被用盡地低吼。

"薛文打破花瓶了。"被突然一吼,薛福嚇得一口氣就把話說完了。

"喔,是花瓶啊……"薛老爺的神色緩和下來。"叫他把碎片撿一撿,喔不,用掃的好了,免得不小心割到他的手,還有,以後這種小事不用來向我報告了。"

"老爺,難道您不想知道薛文打破的是誰的花瓶嗎?"薛福的眼神突然變得很狡詐。

"難道他打破的不是我薛府的花瓶?"

"是薛府的花瓶沒錯。"

"那就好啦,我再說一次,以後像這樣的小事不用再來向我報告,也不需要因為這種小事處罰薛文,更不需要喊得好像失火了一樣,我這樣說你明白嗎?」不等薛福回答,他的視線又回到字畫上。

"可是薛文打破的是知府大人前天送給老爺的古董花瓶耶。"他賊賊地說著,然後非常滿意地看著老爺驟然大變的臉色。

這下子薛老爺再也無心看他的字畫了。

"誰?誰送的花瓶?"

"是……知府大人。"薛福的神情由狡詐轉為興奮,甚至忍不住要哈哈大笑起來。哼哼,看老爺震驚的眼神,這下子薛文非得滾出薛家不可了。

薛老爺愣了一會兒,似乎正在消化這個不幸的消息,之後他吩咐薛福:

"立刻帶我去看看。"

嘿嘿,薛福在心裏冷笑,薛文啊薛文,你膽敢打破知府大人送給老爺的古董花瓶,這一次就算老爺再怎麼疼愛你,他也不會再袒護你了。

"老爺,我這就叫家丁去準備繩子,直接把他捆起來交給知府大人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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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文雍熙,也就是薛家的長工薛文,此刻蹲在地上用手指撥了撥花瓶的碎片,突然有一股想要把室內所有東西都摔碎的念頭。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呢?他只不過是在轉身時不小心用夾在腋下的雞毛撢子輕輕地碰了它一下而已啊,呃……或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輕啦,但也沒有很用力啊,為什麼這該死的家夥就突然碎的一聲摔下來呢?

假如這個看起來一點價值都沒有的爛花瓶真的如管家薛福所說的是某朝的禦用瓷器的話,為什麼沒有人想到應該用個東西把它固定起來呢?像這樣隨隨便便地擺在一個小桌上,真的是太危險了!幸好他的臉沒有被碎片割傷,他相信薛無瑕不會喜歡看到一個臉有刀疤的男子向她示愛的。

但是……可惡!他握緊雙拳,一臉的激昂。堂堂的文家公子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呢?這個混入她家當長工的計劃會不會太欠思考了些?因為這兩個月的長工生涯只讓他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是家事方面的白癡!完完全全的白癡!

燒個開水,能把廚房順便給燒掉;除個草,能把整個花園除了個精光;砍個樹,也能連帶砸毀一間屋子。薛府的下人莫不視他如瘟神,誰也不願意讓他在底下做事。

好了,現在被派來打掃書房,上任也才第一天,不,還不到一天,正確的說,他剛開始打掃就把這個花瓶給毀了,這、這象話嗎?

他懊惱地抓抓自己的頭發,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的沒用。更糟糕的是,他連薛無瑕小姐的面都還沒見到,當然,利用夜晚施展輕功掀開她屋頂的瓦片偷瞧是不算的。

不如趁薛管家還沒找一堆人圍剿他之前逃走算了,以他的武功要逃出這小小的薛宅一點困難都沒有。

但是……他想起了薛無瑕那沉魚落雁的容貌,溫柔嫵媚的微笑,在他第一眼看到優雅的薛無瑕小姐時就深深地愛上了她,他想要她,勝過想要世界上的任何東西。

對她的強烈渴望終於再次戰勝奪門而出的念頭,再忍忍吧!至少這兩個月來他也不是全無收獲,自從他假裝無意心間識破一個老爺花大把銀子買來的;號稱是某朝皇帝親繪的山水畫,結果證明不過是他人精心模倣的作品後,老爺、夫人就都對他疼愛有加的不是嗎?

正準備走出書房去拿掃把來掃碎片時,正好瞧見薛管家帶著老爺,後面跟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下人往書房而來。

這個愛告密的老家夥!他皺眉,垂手立於門旁,心想著若是這花瓶真的引發老爺震怒而意圖把他趕出薛府的話,大不了他就表明身分,然後從他家搬十個、八個來賠給老爺好了。他家的古董可比這花瓶有價值多了,而且件件是真貨,不像薛老爺嘔心瀝血收集的,十有八九是假。

"老爺,就是這個家夥打破了知府大人送您的花瓶,我讓人先把他綁起來,免得他伺機逃走!"薛福大聲嚷嚷,丟給薛文一記『你死定了 的得意眼神,同時揮手讓下人把薛文的雙手捆綁起來。

他沒有抗拒,任由下人把他的手用麻繩綁起來,心裏輕蔑地想著,如果他真要逃走,這小小的麻繩又豈能困得住他?

"老爺……"他意圖道歉的話被薛老爺伸手制止,現在他的眼光完全被地上的碎片給吸引住了。

很難形容薛老爺的表情──一會兒震驚、一會兒憤怒、一會兒皺眉、一會兒舒眉,看起來想哭又好像想笑,接著他幹脆整個人趴到地上,像只訓練有素的獵犬,小心翼翼地撿起一片碎片,湊到鼻子邊嗅了嗅,又拿到嘴邊舔了舔;蹙眉深思了一下,最後他盤腿坐在地上,手裏緊緊地握著那枚碎片,眼神慢慢地變得深邃、危險,嘴角甚至還微微地抽搐著。

"老爺,事已至此,您就節哀順變吧!"薛福這麼安慰著,心裏不禁同情起老爺的遭遇,遇到這樣的打擊,誰部會傷心的暫時失常。

"哼哼,哈哈,哈哈哈,假的!居然是假的……"薛老爺由低笑逐漸轉成狂笑,眼神同時變得更加危險,他倏地站了起來,負著手在屋內來回踱步,一面舉著手中的碎片,一面喃喃自語。"假的!都是假的!沒一部分是真的……"

薛福看著老爺,同情之心更甚。傷心到無法正視眼前的事實,可見這個打擊對老爺來說真的很大,他正在認真地考慮著還要不要通知夫人,然後是否該替老爺請個大夫來看看。

"你死定了你知道嗎?"他轉頭對薛文低吼著,"你把老爺弄瘋了,這下子你要關到死了。"他威脅的眼中射出一絲興奮的光彩,終於可以不必再看到這個討人厭的家夥了。

根本不理會薛福的威脅,文雍熙心裏正認真的考慮著,在逃走前要不要幹脆到薛無瑕小姐的香閨順便把她劫走。

"可惡的陳知府……"薛老爺的雙手忽然憤怒地搓在一起。"居然弄個假貨來送我,什麼某朝的真品,價值幾百兩黃金,真是放屁!竟然這樣愚弄我,真是太可恨了!"他十指握成爪用力地擰著,彷佛知府大人的脖子就在他的雙掌之間。

"老爺,您的意思是,這不過是一只普通的花瓶,而不是價值不菲的真品?"他故意驚奇地道。

他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不願意說出來讓老爺傷心罷了。人老了不能受太多刺激,對一個嗜好收集古董,也自認為對鑒賞古董有一套的人來說,最難過的莫過於買到假貨;偏偏自他進府以來,就意外地發現薛老爺手上的真品少得可憐,他上次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才會假裝無意間喃喃自語地道出一個嚴重的破綻,然後謊稱是自己覺得奇怪才有感而發的。

"當然不是!"薛老爺悻悻然地回答,同時憤怒地指著地上的碎片。"這是倣冒的,路邊攤都買得到,而那個陳知府居然把它用來當作我生日的壽禮,簡直是欺我太甚了!我早就懷疑他的話,也懷疑這件花瓶是假貨,今天我總算證實了。哼!雖然這件花瓶倣冒得維妙維肖,但它終究還是逃不出我的法眼,這說明什麼?說明我二十幾年的鑒賞經驗不是假的,我幹脆自己來開一家古董店好了。"他越說越得意,最後居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薛福的額頭開始冒汗,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錯誤的決定,那就是命人把薛文的雙手捆綁起來。

"對了,那個打破花瓶的人在哪裏?我要好好的獎賞他,他立下一件大功了。"笑完之後,薛老爺忽然想起應該好好獎賞這個打破花瓶的人,因為是他幫自己識破了知府大人的陰謀。

屋裏一時之間靜默無聲,薛福額頭上的汗冒得更兇了。

"怎麼啦?打破花瓶的那個人呢?"薛老爺的視線在屋內來回梭巡,最後他終於看見站在門邊的薛文,這才想起管家曾經向他報告過薛文打破花瓶的事,他上前熱情地抓起他的雙手。"薛文啊,你立了大功了,我第一次看見你就對你特別有好感,沒想到你比我想象中還要機敏,居然……咦?這是什麼?"他直到現在才注意到薛文手上的麻繩,並且把他的手拾起來仔細檢視。

"老爺您說呢?"

"誰?是誰把繩子捆在薛文手上的?"薛老爺大聲質問,同時憤怒地皺起了眉頭。

"就是他們兩個!"薛福勇敢地跳出來指著方才一左一右抓住薛文的人,同時殷勤地幫薛文解開繩子。"我早就說過薛文面貌端止,品行優良,他之所以打破花瓶一定是有原因的,現在果然證明了我的看法是正確的……"

"您的話可真令小人受寵若驚啊,薛管家。"薛文咬著牙,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這個……呵呵……"

"爹,發生了什麼事啊?"一陣輕柔的聲音自門外傳來,不一會兒,臉上掛著淺淺笑容的薛無瑕帶著紅絹出現在書房門口。

啊!終於見到她了,文熙難掩心中的激動。朝思暮想的無瑕小姐,她還是跟兩個月前一樣美麗可人,更重要的是他終於聽見她的嗓聲,音質柔軟、甜媚,這是他聽過最悅耳的聲音,他無法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

"女兒,小心地上的碎片,別傷了妳的腳。"薛老爺一見到薛無瑕便眉開眼笑,這可是他最得意的掌上明珠呢!

薛福的手在薛文的眼前晃了晃,見他沒有反應,幹脆用手肘撞向他的腹部。真是人失禮了!怎麼可以直視高貴的無瑕小姐呢?但是他很快便臉色一陣鐵青,因為他的手肘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反彈回來,猶如撞到了一睹墻,他痛得皺眉低呼。

這道聲音引來關注的目光,包括薛無瑕和缸絹的。

這是薛無瑕第一次見到薛文,她原本以為這是個平凡無奇的長工,就像他們薛府其它的下人一樣,相貌平庸的永遠讓人記不住。但是這個人不同,他太不像長工了,不僅是因為他有一張絕對出色的臉孔,以及雍容華貴的氣質;更重要的是他的眼,一個長工不應該擁有這樣的眼,深邃、銳利、精明又充滿智慧,彷佛洞穿什麼的直視著她,她感到胸口一陣緊縮,同時幾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捧著發燙的臉頰。

啊!這真是人奇妙了,她怎麼會因為一個長工的凝視而感到心口狂跳呢?為了避免自己的情緒被爹爹發覺,她飛快地將目光瞥向書桌旁的圈椅。

"你幹什麼?薛管家。"薛老爺不悅地問。

"沒、沒什麼。"奇怪了,手肘怎會這樣痛。"薛文,還不向小姐問好,愣在那兒幹什麼?木頭人似的。"一股怨氣沒處發洩的他剛好找到宣洩的理由。

"是。小、小姐好,我是新來的長工,名叫文雍──呃……薛文。"

"什麼?"

"哎呀,他的賤名不重要。"薛福擺擺手,對薛文失禮的目光感到十分反感。

"小姐不需要記得他叫什麼名字,只要記得他是我們薛府的長工,日後妳可以任意支使他便行了。"

薛文暗暗咬牙,詛咒這個可惡的薛福,並且在心中立誓,等他當上薛府的姑爺後,千萬不可忘記薛福對他的種種『恩惠 。

"我聽說過你!"薛無瑕甜甜的一笑。"你就是那個燒毀廚房、砸了木屋、把娘心愛的牡丹花淹死的那個人吧?"

他聞言無力地垂下頭,真不希望薛無瑕對他的印象是來自於這些『偉大 的事跡。他可是城裏有名的翩翩公子,在眾多傾慕者的眼中,他可是個機敏詼諧、英俊又瀟灑的出色男子呢!

薛無瑕以為他的沮喪來自於他對自己笨拙表現的自責,於是她開口安慰他:

"這沒什麼,真的。"她的表情誠懇地像在對一個小孩子說話。"我也做過這樣的事,而且不只一次,妳說對吧?紅絹。紅絹?"她轉頭看著她的貼身丫鬟,後者則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像被某種東西攝去了心魂一樣。

"他是被薛文給迷住了。"薛老爺忽然出現在紅絹面前,把她的神智給拉了回來。"但這是正常的,因為薛文長得實在英俊,就可惜出身寒微,倘若他不是長工而是哪家公子的話,爹說不定會考慮把妳許配給他呢!"薛老爺的開玩笑引來薛無瑕一陣嬌嗔。

聞言,薛文精神為之一振,興致勃勃地追問:

"老爺,此話可當真?"那麼他就要把自己的身分給說出來了。

"你高興什麼?"薛福毫不客氣地潑了他一桶冷水。"你是那家名門貴公子嗎?你是下人,一輩子都是長工,我勸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別癩蝦蟆想吃天鵝肉,配紅絹你都還高攀了呢!"

"別對薛文這麼兇,薛管家。"薛老爺拍拍薛文的背,他對這個孩子具有一份特殊的憐愛之情。"你好好幹,薛文,將來薛管家走了,這個位置就是你的。"

薛福一聽,一張老臉頓時充滿焦慮。"老爺,您別這麼說嘛,薛福現在還很年輕……"

"是嗎?"薛老爺笑笑。"那就等你退休好了,應該不會太久的。"

薛福這次換上哭喪的表情。

好吧!既然如此,就先忍忍吧!先得到老爺更多的寵信再說。

"爹,這是什麼?"

眾人循聲望去,才發現薛無瑕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書桌旁,正好奇地打量著桌上的一塊紙鎮。

"啊,那是我昨天剛從高老板那兒買來的一塊紙鎮,上等的和闐玉做的,名家雕刻,花了爹不少銀子呢!呃……女兒啊,妳看看就好,千萬不要動手喔。"薛老爺害怕地盯著女兒,突然後悔沒有及時制止女兒走進書房,根據以往的經驗,女兒的出現總是會為那個地方帶來一陣災禍。

"動手?"薛無瑕蹙眉,不怎麼有興趣地看著那塊紙鎮。"我並不像爹爹那樣喜歡賞玩古物,老實說,我反而比較喜歡這些字畫……"

她隨手將紙鎮下的畫抽了出來,然後就聽見眾人『啊 的一聲,按著是紙鎮摔在地上變成碎片的聲音。

她看著眾人驚愕的表情,以一貫溫柔的微笑問著:

"那是什麼聲音呢?"

每個人都無奈地垂下頭,薛老爺更是當場發出心痛的呻吟。只有薛文,瞪大了一雙眼,像看著稀世珍寶般地盯著薛無瑕,腦海裏突然閃過剛剛的一句話

"那沒什麼,真的,我也經常這樣。"



"薛管家,你大可以光明正大的監視我,用不著那麼辛苦地扮成一棵樹。"薛文淡淡地說著,頭也不回,繼續把手中一株牡丹幼苗埋入土中。

啊!被發現了,他明明偽裝得那麼好,又離他那麼遠,他怎麼會發現?莫非那小子後面有長眼睛?薛管家拋開兩手用來偽裝的枝葉,傲慢地走近薛文。

"監視你又怎麼樣?我若不這樣盯著你們,怎麼知道大夥有沒有認真工作?對薛家是否忠心?背地有沒有說老爺夫人的壞話?還有對我是不是──"飛來的一

撮泥土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

"哇啊!呸呸呸!"薛管家按著自己的喉嚨,急忙把塞住嘴裏的泥土吐出來。

"哎呀!薛管家,真是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站在後面,吐不出來是吧?我來幫

你……"他裝模作樣地說,同時站起來走到薛管家背後,右掌輕輕運力,往他的背部拍去。

薛管家的五官瞬間扭曲在一起,臉色痛苦地指著薛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薛文憐憫地看著他,好心地問:

"你好點了嗎?要不要我再幫你一次?"

薛管家嚇得雙手亂揮,同時跳離他一大步。

"不用啊?那我繼續工作 。"他走回花圃,嘴角卻扯著報復後得意的微笑。

好不容易能讓喉嚨發出聲音來,薛管家這次聰明地繞到他面前。

"你別太得意了,薛文。"他雙手藏在袖中,冷冷地睨著他。"今早的事老爺雖然原諒了你,但這並不表示我也會那麼做。我是薛府的總管,嚴格管理薛府的下人是我的責任,你今天所犯的錯誤將會嚴重影響你的年底考績,甚至你末來的升等以及調薪的比例。我這個人向來公正,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那可真是遺憾。"

雖說遺憾,但他的表情未免也顯得太過不在乎,薛管家皺起眉,因為無法讓他恐懼而生氣。

"薛文,我總覺得你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長工。"他將眼光危險地欺近薛文白皙俊朗的臉。

"喔?那麼依管家的看法我是一個怎樣的長工呢?"他的眼神謹慎起來,難道管家看出了什麼嗎?

"你是一個非常不普通的長工,這就是我的看法。"他得意地說出自己的發現。

薛文愣了一會兒,接著垂下頭,相當無力。還是埋頭種花好了,這比跟薛管家對話有趣多了。

薛管家抬起頭,換上另一種正式的語氣。

"我今天來,其實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給你。"

"喔。"他淡淡地應著,依然埋頭種他的花。"喔什麼喔?"薛管家朝他的頭頂大吼。"一點禮貌都沒有!當我在交代事情的時候,你應該站起來,拱手彎腰,很恭敬地聆聽我交代的任務──"

"像這樣嗎?"

薛文握著鏟子突然直起的身子把他嚇得大倒退一步,差點站立不穩地跌倒在花圃內。真是該死!這個薛文的身材為什麼那麼的結實頎長;具有壓迫感呢?他輕咳兩聲,以掩飾自己的慌張。

"應該再恭敬些,你的腰怎麼啦?不曾彎嗎?"

薛文咬牙,心底暗暗咒罵,不過還是把腰給彎了下去。

"哼!這才象話。記住,你是薛府的長工,任何一個人的地位都比你高,你不要以為老爺特別疼愛你,就不知進退,忘了自己的身分。我已經把你列入特別觀察名單裏面,只要你再犯錯,我會毫不留情地將你趕出薛府,到時就算老爺……"

"薛管家。"他略微提高聲音打斷了他的連篇廢話。

"什麼?"

"你還沒告訴我你要交代什麼事。"

"啊!"他眨眨眼。"我還沒說嗎?"

"還沒。"薛文用著僅存的耐性回答,他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把他一拳揮上天去。

"是這樣的,三天後有個很重要的貴賓會來我們薛府,老爺特別指名要你去伺候他。"

"什麼重要的人物?"

薛管家不客氣地跳起來搥了他一記後腦。"做下人的只管聽從吩咐,哪來這麼多問題?"

可惡!竟敢搥他文雍熙,這筆帳將來若不跟他算清楚,他就不姓文。

"就這樣,這個貴賓對我們薛府非常重要,你一定要小心謹慎地伺候著,知道嗎?"

"喔。"

薛管家又搥了他一記。"喔什麼喔?要說『是,我知道了 。"

"是,我知道了。"該死的糟老頭子。

"這還差不多。"薛管家開始往回走。"記住啊,放機伶點,到時千萬不要給我惹禍。還有,老爺今天早上說的話你可不要當真,想當薛府的總管,等下輩子吧!"

此仇不報非君子!他不動聲色地一揮袍袖,把原本放在一旁的鋤頭送到薛福的腳下,然後成功地聽到一陣殺豬般的哀號。

"究竟是哪個該死的王八蛋把鋤頭放在這裏的?"薛管家一邊狼狽地爬起來一邊怒吼著。

"小心點,薛管家。"他輕描淡寫地道:"要是您受了什麼嚴重的傷,那不就得提早退休了嗎?"

"你休想!"

等薛管家走遠了,他才皺眉思索;什麼重要的人物,居然要他文雍熙來伺候?

他生下來就是讓人伺候的,哪裏會伺候人了?不過如果是伺候無瑕小姐那就不一樣了,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些什麼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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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把一株牡丹花苗埋進土裏,文雍熙忽然有感而發: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樸樕的小樹,是不能用來包死鹿的;美玉無瑕的女子,是引誘不動的。所以我要用誠心來感動她,讓她心甘情願地嫁給我……"對!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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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7 10:34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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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文雍熙第一眼看到薛家的表親童善時,就知道此人注定要成為這場爭奪戰中的失敗者了,原因無它,對童善,他可是了解的太透徹了。

童善這個人非常辜負他名字裏的這個『善  字,他的小姦小惡使得他被所有認識他的人在背後一致唾棄;至於文雍熙和他三位好友則是連提起他的名字都覺得有辱自己的嘴巴,因此他們通常都用『那家夥  、『那個雜碎  、『那只狐狸  來作為童善的代稱。

無瑕說他什麼來著?武功深不可測?他暗暗吸氣,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想大笑一場的衝動。他印象中的童善可不是這樣的,這家夥除了會說一句『給我打,或者是『給我狠狠的打之外,他實在想不起在哪個他們暗中出手教訓他的場合曾見他出過一招半式,若說這家夥其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本領,那應該就是他那令人佩服的見風轉舵的本事了;他可以在上一刻對你橫眉豎眼要打要殺,下一刻卻又對你又跪又拜的稱兄道弟。

這家夥是天生的狐狸,他很懂得什麼時候該偽裝自己,什麼時候又該毫不留情地把你一口吞下。

現在他對薛老爺表現出一副精明、機警、對什麼事都胸有成竹的模樣,而這恰好是他真實個性的相反寫照。文雍熙在一旁暗中竊笑,他倒要看看這個被大家形容成比垃圾還不如的男人,此刻裝出這副謙恭有禮,溫和儒雅的模樣來薛府是要做些什麼?

一陣寒暄過後,薛老爺把他召到童善面前,將他介紹給童善。

"這是我們府中新進的一名長工,名叫薛文,我瞧他挺忠厚老實的,今天就由他來伺候你吧!"

"謝謝姨丈。"童善向薛老爺躬身道謝之後,用那雙狐狸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麻煩你,抬起頭來。"

他抬起頭來讓童善正視自己的臉。他不認為這個家夥會認出自己,向來眼高於頂又過份自信的他最多覺得自己長得很像某個他曾見過面的公子罷了。

"咦?"他揮開折扇,挑起一邊眉毛疑惑地思索著。"我怎麼、怎麼看著你有點眼熟呢?"

他用略顯笨拙的表情回道:

"表少爺真是愛跟小的開玩笑,小的出身寒微,一輩子部在當人家的長工,像表少爺這麼尊貴的人,小的根本沒有機會認識,表少爺又怎麼會對小的感到眼熟呢?"

童善撫著下巴,得意地扯著嘴角笑了起來。"說的也是,我怎麼可能會認識一個低賤的長工呢?一定是我南來北往的做生意,看了太多的人,所以覺得你長得很像某個我曾見過的人吧!"

"是是是,表少爺說的極是。"果然,人身豬腦袋,還是一只很會睜眼說瞎話的豬。打從他知道童善這個人以來,除了吃喝嫖賭,橫行鄉裏之外,可沒聽說他做過半件正經事,南來北往做生意?指的應該是在各個娼戶裏與南來北往的妓女們『做生意  吧!

"童善啊,我們都是自己人,姨丈也就不跟你見外了,姨丈還要到古董鋪去看樣東西,等會兒你就讓薛文領你到處走走,一切就當作跟你在家時一樣,別太拘束了。"

薛老爺說完便迫不及待地出門,童善一直送到大門口。

看得出來,薛老爺對古董的興趣要比聽童善的豐功偉業大得多了,他曾試圖忍住好幾個幾乎打出來的呵欠,都被眼尖的薛文發現了。

目送薛老爺的轎子遠去之後,童善立刻露出了狡獪陰森的臉孔,他面向薛文,冷冷地道:

"以一個長工來說,我總覺得你的五官未免世長得太端正了些。"

正思索者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這句是敵非友的問話時,薛管家的臉選了一個非常好的時機,討好地湊進童善的臉邊。

"我也是這麼覺得,表少爺,我一見他這張臉就討厭,偏偏老爺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對這個家夥似乎特別喜愛。"

"我有問你話嗎?"童善斜眼瞪他,毫不客氣地潑了老管家一盆冷水,弄得他非常尷尬。

對了對了,就是這樣,薛文在心中愉快地想著。童善這種難以討好的性格讓他覺得在追薛無瑕小姐的這件事上,他根本不堪一擊,這家夥總是在應該收買人心的時候表現得太過趾高氣昂,不屑一顧。

"薛文,愣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點帶我到我表妹那兒去!"他命令式的語氣自然且高傲,彷佛這是他家一樣。

薛無瑕很優雅地坐在涼亭裏,由這一大片專屬於她的花園以及山水造景可以看出薛老爺以及夫人對她的寵愛。

紅絹站在她背後替她煽風,她漂亮的臉蛋看來有些憂愁,美麗的雙眼心事重重地看著前方。

"表妹,無瑕表妹,我來看妳了!"

原本在前路帶領的薛文厭惡地皺起眉頭,瞪著猴急超前的童善背影,這麼大聲嚷嚷做什麼?在這座寧靜的花園裏他吵得跟只公雞似的。

"咦?是薛文耶!"

紅絹訝異又興奮的聲音拉回薛無瑕遠遊的神智,那雙眼睛頓時一亮。

"啊,我正在想你呢!"她情不自禁地喊著,同時起身,帶著淺淺的笑容迎向他們。

"想我?無瑕表妹妳這麼說我實在是……"童善受寵若驚的表情在薛無瑕視若無睹地穿過他走向身後的薛文時瞬間變成難看的死灰色。

"我正在想你之前跟我說的故事,你是否願意再為我講述一些呢?"她早就想去找他了,但是又怕有失自己小姐的身分。

這次受寵若驚的換成是薛文了。

"當然……"

"當然不可以!"童善兇惡地打斷了他,同時輕蔑地瞪了薛文一眼之後轉向薛無瑕,討好地勸道:"無瑕表妹,妳應該重視自己的身分,他只是一個低賤的下人,妳一個千金小姐怎麼可以隨便開口跟他講話呢?"

"咦?是表哥啊,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沒有看到你。"天真的薛無瑕完全不會掩飾自己吃驚的表情。

童善的眼神由輕蔑轉為受傷;薛文則暗中竊喜,看來薛無瑕對他表哥的感情就跟她現在表現出來的一樣,既冷淡又忽略,他心中存有的小小擔憂此刻已經一掃而空。

"對了表哥,這個給你。"她從懷中掏出一條手絹塞給童善。

童善攤開一看,感動得幾乎落淚。

"啊,表妹妳把親手繡的手絹送給我,原來表妹妳對我是這麼的……"

"記得幫我交給姨媽喔!"薛無瑕笑著說。"我花了三天時間繡出來的。"

原來如此,是送給她姨媽的,薛文至此完全松了一口氣。

童善現在的表情比吞了一只蒼蠅還要難看。

不同於對待童善的冷淡,薛無瑕看著薛文的表情定完全藏不住的熱切。

"薛文,你來得剛好,我正悶得慌呢,你今天一定要再跟我講些其它的故事,

我迫不及待地想聽呢!"她拉著薛文,往涼亭走去,一邊吩咐紅絹。"紅絹,趕快去泡茶。"

"小姐,這不太好吧,我只是一個下人……"雖然這麼推托,但心裏其實樂極了,看來薛無瑕見到他比見到自己的表哥還要高興,這說明什麼?說明童善果然是不堪一擊。

"表妹,表妹,表妹!"不甘被冷落的童善跟在後面,試了好幾次才讓薛無瑕的注意力重回他身上。

"啊!對了,紅絹,順便泡一杯茶出來給表哥喝。"她朝裏面喊著,那樣子像是剛剛才想起原來她身邊還有個表哥。

順、順便?深受打擊的童善在呆了一呆之後,眼睛危險地瞇起,他決定拿出薛家表少爺的身分,阻止這種荒謬的情形繼續下去。

"慢著!"他尖厲又充滿威嚴的語氣把他們兩人嚇了一跳,他上前把薛無瑕的手從薛文的手中搶回來,一張臉惡狠狠地盯著薛文。"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薛文你是薛府的長工吧?"

"是的,表少爺。"他恭敬地答。

其實文雍熙很想直接上前點了童善的穴,讓他昏睡一會兒,這樣他就可以盡情地跟薛無瑕談論有關他冒險犯難精採刺激的事情了。

"一個下人怎能如此不知進退呢?"童善粗吼了起來,把他努力維持的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形象都給拋棄了。"倒挺像那麼一回事的嘛!嗯?居然敢走在我的前面,究竟你是表少爺還是我是表少爺?是我要來找無瑕還是你要來找無瑕?"

"你好無禮喔,表哥。"薛無瑕十分厭惡地皺起了眉。"你怎麼可以對我們家的長工大呼小叫呢?你的溫和、你的有禮、你的寬容都到哪兒去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是啊,我也覺得表少爺不是這樣的人,最起碼他剛剛在老爺面前就的確是小姐你剛剛所形容的那個樣子耶。"薛文老實地補充道。

"啊?這……這個……"童善一時語塞,宛如硬吞下了一大口蒼蠅,暫時說不出話來。

"你自己決定吧,表哥。我很歡迎你到我們家來看我,但是如果你要像剛剛那樣動不動就拉長了脖子大吼大叫的話,那麼你還是不要來看我的好。"薛無瑕難得以強悍的語氣道。

從末見過薛無瑕這種態度的童善似乎被嚇到了,他很聰明地立刻恢復了他『原來  溫和有禮的態度。

"是我失禮,表妹,都怪我一時情急,妳也知道我的個性不是這樣的,如妳所說,我是個溫和有禮、對長輩謙恭、對下人體恤的人,我剛剛之所以會那麼大聲,純粹是擔心表妹妳的名譽受損。畢竟跟一個長工,尤其堤長得眉清目秀,外表跟我不相上下的長工靠得太近,要是被那些三姑六婆看見了,恐怕會招來一些對表妹不利的蜚短流長呢。"他把這番話說得十分誠懇,表情也由猙獰變得十分優雅。

薛文挑了挑眉,多日不見,童善睜眼說瞎話的功夫是益見精純了,與他不相上下的眉清目秀?真虧他說得出來。

"三姑六婆?蜚短流長?"薛無瑕重復著這些話,然後咯咯嬌笑了起來。"表哥你真是想太多了,我只是對薛文那天講的事情很有興趣,表哥你也應該一起來聽聽,你就會知道那是多麼的有趣了……"她對薛文招招手,同時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邊。

童善一手將薛文格開,徑自坐到薛無瑕身邊。"以你的身分應該站在我們兩個的身後,不過,看在表妹的份上,容許你──坐在我們的對面。"

該死的童善!薛文在心裏咒罵著。

"坐在對面好,這樣我就可以清楚地看見他說故事時的表情,你知道,有時說故事人的表情是比故事本身要來的動人的。"薛無瑕顯然對童善這樣的安排感到很滿意。

薛文一聽,立刻換上欣喜的表情,滿意地在薛無瑕對面坐下。可不是嗎?聽故事的人癡迷的表情,對說故事的人來說也是一種莫大的鼓勵呢!

"是嗎?那麼我應該跟他換個位子。你起來,你還是站在我身後吧!"

被拉著後領站起來的薛文勉強忍住反手扣住他的衝動,他此刻不能表示任何意見,他現在扮演的是一個老實的長工,那麼他就得聽從比他階級高的人的命令,雖然他真的很想揪起童善的衣領將他痛扁一頓。

"你這是在做什麼?表哥。"薛無瑕不滿地問。

"表妹,我一直知道妳對於身懷絕技的人有一份特殊的崇拜,我不希望妳對於這極人存有太多的幻想,所以我平常不太喜歡跟妳講述關於我鏟姦鋤惡,懲罰一些危害鄉裏敗類的事情,不過表妹既然喜歡聽,那表哥我就破例講一兩個給妳聽好了。"他把自己說得像是個深藏不露、樂善好施又十分謙虛的人。

"真有那樣的事情嗎?"薛文站在他身後假裝傻傻地問著。"關於表少爺曾經處罰過敗類的事情。"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他倒是個經常被處罰的敗類。

"我必須很客氣地再提醒你一次,薛文。"他扭頭,斜眼看著雙手部藏在袖中的薛文。"你是個長工,你應該舉止得宜而且很適切地表現出一個長工應有的態度,譬如說現在,主人沒有問你話你就不應該插嘴,這點規矩你到底懂不懂啊?"後面那幾個字幾乎可以算是咬牙切齒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紅絹把端來的茶給了他們每人一碗,當然包括薛文,然後很理所當然地坐在薛無瑕身邊。"我知道表少爺會點功夫,卻從來沒聽說過表少爺有什麼見義勇為的行為。"她對童善這個人的看法可不像迷糊的薛無瑕小姐那樣完全被他所表現的以及他所述說的給蒙蔽,她比薛無瑕精明些,她如道這個表少爺或許會點什麼,但絕不像他自己所描述的那樣厲害。

"妳知道什麼?我這個人一向很謙虛,我說過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做到『為善不欲人知  這點,這是我對自己的堅持,這樣說起來在這方面我還真是有點固執。"

薛無瑕用眼神微笑,含蓄地啜了一口茶;紅絹不以為然地將眼光瞥向別處;薛文則是很艱難地抑制自己想把他一拳揮上天的衝動。

"那就請表哥開始吧!"僻無瑕客氣地道。

太陽從原本的照在涼亭頂端轉而斜射入涼亭。

薛無瑕得靠著不斷喝茶才能讓自己的眼皮優雅地繼續張開,紅絹則老實不客氣地做她的替秋大夢去了,一旁的薛文早已忍不住地打了上百個呵欠。

"妳知道,我的武功是很不得了的,我有好幾位高深莫測的師父,還擁有最上乘的輕功,我能飛檐走壁,更能傷人於無形……"

"關於這一點,表哥你已經重復了很多遍了。"薛無瑕終於忍不住很委婉地提醒他。

這個故事的開端實在是人冗長了,對於無關緊要的細節童善做了巨細靡遺的描述,最引人入勝的重點卻一個字都還沒提到。

"關於茶樓的地形,你所喝茶的那個房間,那個茶樓老板的長相,以及他的夥計們乃至於一些渴望與你認識,你卻堅持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些官顯貴們,我想我都已經從你一再的描述中知道得很清楚了,你能不能幹脆跟我們說說,你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把在茶樓調戲賣唱女的那個敗類給打發走的呢?"

"說到這個,就不能不提到莊記布行的老板,那個勢利眼的莊老板,雖然一肚子肥油,但是他的布莊可大了,他有著各式各樣的布料,有大食的,波斯的……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莊老板剛好知道我在樓上喝茶,也知道我一直是個深藏不露的人,於是他打算上來請求我出手嚴懲那幾個惡徒。但是表妹妳知道,我的武功是很不得了的,我得到好幾位高深莫測師父的真傳,我又擁有最上乘的輕功,說到我的輕功,就不得不提到我一直不想在眾人面前顯露的蜻蜒點水……"

薛無瑕又喝了一口茶,她似乎也知道了這個關於武功高深莫測的表哥,嚴懲狂徒惡霸的故事,其結局很顯然的就是沒有結局,所以她的表情已逐漸無法維持一貫的優雅。

"讓我來猜測一下表少爺最後是用什麼方法嚴懲那個惡徒的好了。"打了好幾個呵欠的薛文決定將大家從這場折磨中解救出來。

"什麼方法?"他的一句話立刻引起了薛無瑕極大的興趣。

"他只用兩根筷子就結束了這整件事。"

"兩根筷子?怎麼做到的?"這是紅絹的聲音,她是被薛文充滿磁性的聲音喚醒的。

"表少爺將他正在食用的兩根筷子從他的雅房窗口往樓下射去,兩根都深入桌面,足足有這麼深。"他用兩手比出一段讓人吃驚的深度。"一根就插在那個惡徒企圖伸向賣唱女的臟手前面;另一根則在那個惡徒準備跟著行動的另一只手上面,然後從雅房傳來表少爺低沉的警告聲……"

"他怎麼說的?"薛無瑕和紅絹幾乎異口同聲。

"『下一次,這兩根筷子就不會只是插在桌面上。  表少爺,我說得對吧?"他笑著問。

"當然,我一向都是這樣說的。"奇怪,這句話相當耳熟呢,在什麼地方某人曾跟他這麼說過呢?

"啊,真是太有魄力的一句話了!想不到耶,真不像表少爺會說的話。"紅絹的語氣包含的是更多的嘲笑。

童善從鼻孔裏冷哼。

"哼,我讓妳意想不到的事情可多了。"

薛文的這一段結尾雖短,卻深具吸引力,比起之前童善念經般的翻來覆去實在是精採太多了。薛無瑕的眼神異樣地閃爍著,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對面倚著欄桿隨便站著的薛文,似乎想問些什麼,最後她低頭擺弄著她手中的茶杯。

"表妹,妳知道我這個人其實是很謙虛的,我做過很多類似這樣的事,而我一向不喜歡把這種事情拿出來炫耀,畢竟那對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而我幾乎每兩三天就是做一次這種事,妳知道,我的武功是很了不起的,我的師父都很高深莫測,他們經常告誡我……"他的聲音忽然停止,因為薛無瑕正抬起臉,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你說的這件事應該是你的公子做的吧?"

"咦?什麼?什麼公子?"童善摸不著頭緒地問,很快他便發現薛無瑕的目光是略過他直接看向身後的薛文,他不禁當場氣結。

"我不明白小姐的意思。"他看著地板閃躲著這個話題,因為他並不想正視薛無瑕的眼,他知道她語氣裏的崇拜意味著什麼,這令他感到很不是滋味,那完全是針對另外一個人而發的──他所對她講述的真正的自己。而這樣的結果完全背離了自己當初的設定。

"你不用明白,我自己明白就好了。"說完,她神秘地笑了。

"表妹,你們在說什麼啊?什麼公子?"受不了一再被忽略,童善不得不再問了一次。

"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她眼神一亮,似乎想起了某件重要的事情。"表哥,也許你也認識這位喜歡行俠仗義的公子,你也經常在江湖上走動的不是嗎?"

童善的精神回來了,他是很想裝得很謙虛,偏偏他一開口就往自誇自擂的方向走。

"表妹,妳必須說得更清楚些,妳知道,我是個閱歷豐富的人,我南來北往到處行走,當然認識各式各樣的人……"

"就是薛文之前服侍的那個公子,他也跟表哥一樣,武功高深莫測,喜歡暗中出手教訓一此市井無賴。"

薛文暗中皺眉,童善哪配跟他並列?他是武功高深莫測,而童善呢,正是那位他經常出手教訓的無賴。

"是嗎?"童善斜眼看他,突然問了一個很唐突的問題:"既然你有公子,為什麼還會到這兒來當薛府的長工呢?那你之前那位公子怎麼了?"

這正是薛無瑕一直想問的,她比較有興趣的是後面那一句。

"這個……嗯……他……因為……因為家裏臨時遭遇重大變故……所以……"

他被童善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支支吾吾,從來沒有如此語塞的他,實在很想拿童善的頭去撞涼亭的柱子。

"啊,原來是這樣,家道中落了……"薛無瑕很快地替他補上這句,而且完全不懷疑地就相信了。這位喜愛行俠仗義的公子,他可憐的遭遇立刻引起薛無瑕豐富的同情心。

"真是值得同情。"紅絹托著腮道。

"是值得同情。"童善不怎麼真心地附和著。"不過我所不明白的是,既然你家公子……我們姑且相信他真的是家道中落好了,為什麼你沒有繼續留在他身邊呢?"他頓了一下,換上另一種尖酸的口氣。"做為一個下人,不能與主人同甘共苦,你的忠誠度值得懷疑。"

"你這樣說真的是太失禮了,表哥。"不用薛文開口,薛無瑕急切地替他辯解:"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繼續活下去的,薛文這樣做沒什麼不對!"

薛無瑕的義憤填膺讓文雍熙感覺到一陣辛福,雖然表面上他裝得一臉無辜。

"而且,你怎麼知道薛文到我們家來做長工不是為了幫助那位公子呢?"她激動的神情忽然收斂,以一種十分感動的表情看著薛文。"我猜對了是嗎?你會來我們家當長工的確是為了幫助那位公子是嗎?不,你別急著否認,不承認也沒有關係,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啊!這真是離奇又令人感動的故事啊……"

"的確很令人感動。"紅絹拼命點著頭,眼底甚至誇張地懸著兩滴淚水。

事情的發展似乎愈來愈離譜了,他十分懊惱地想著,同時開始擔心這種失控的局面到時該怎麼收拾?現在他只能沉默,當然他知道他的沉默在薛無瑕看來等同於默認,但是現在他就算否認也沒有用,這位小姐顯然比較相信她自已,並且執著於自已的推測。

"所以我說無蝦表妹妳實在是人天真了。"童善十分的不以為然。"當然,這不能怪妳,表妹一向深居簡出,妳自然不會了解江湖的險惡,以及人心的險惡。"

"這跟江湖、人心有什麼關係?"薛無瑕問。

"是啊?有什麼關係?"紅絹也問。

童善用斜眼輕蔑地看了看薛文,再轉頭過來對薛無瑕道:

"這種煽情的把戲是騙不了我這個江湖閱歷豐富的人的,他說他家公子家道中落,他怎麼可能有機會家道中落?如果他真的跟我一樣武功高強的話,大可以到其他富貴人家家裏去借點什麼來彌補啊,這很容易辦到的。"

他認真的表情引來薛無瑕一陣強烈的皺眉與抗議。站在他身後的薛文則是有一股按捺不住的衝動,他真的很想把童善的腦袋剖開來看看,裏面到底是裝了什麼才能導致他有如此荒謬可笑,又卑鄙無恥的想法呢?

"表哥!這真的是太失禮了!"薛無瑕激動地嚷著。

"這聽起來就像是表少爺會去做的事。"紅絹不冷不熱地嘲諷。

"我相信。"薛文附和地點頭。

"你說什麼?"不敢對紅絹粗吼的童善對薛文可就不會客氣了。

"我說了什麼嗎?我什麼也沒說啊!"

"表哥,你不要再為難薛文了。"薛無瑕站了起來,走向薛文,看著他的眼神不同以往。"他的確是個忠心耿耿的人,難怪我爹會特別疼愛他,他一定是從薛文身上看出屬於一個忠誠僕人的特質了。"她稍頓,換上另一種語氣。"薛文,我應該叫我爹把你調過來為我整理花圃,這樣我就有機會多聽你講述一些關於你家公子的事了……"

面對薛無瑕的熱情,薛文錯愕的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這真的很令人苦惱,本來希望投其所好的說些以前的事情來吸引她對自己的注意力,沒想到適得其反,事情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薛無瑕顯然對於他口中所描述的那位公子比對眼前的他要感興趣多了。

童善像一只惹人厭的蒼蠅,急忙撲過來擋在他們兩人之間,並且以誇張的口吻大聲疾呼。

"江湖險惡,人心險惡,表妹妳千萬不可這麼做,萬一這家夥根本是他以前的公子派來接近妳的呢?說不定他家公子對妳根本就懷有不軌的企圖!"

"是這樣更好……"她害羞地甜笑,以近乎耳語的聲音這麼說。

以薛文的功力當然可以清楚的聽見這句耳語,他暗暗皺眉,同時覺得頭非常非常的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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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7 10:46 AM|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高一點!再高一點!"

薛無瑕悅耳的笑聲不斷地從前方的草地傳來,站在樹蔭下的薛文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渴望地望著薛無瑕的背影,多麼希望此刻陪在他身邊的人是自己啊!但是他卻被童善──那個可恨的無賴,命令站到一旁等待,接著他還得忍受身邊的紅絹像只麻雀一樣地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個沒完。

他受夠了!

為了不讓紅絹覺得尷尬,他拼命忍住去揉太陽穴的衝動,然而紅絹卻似乎一點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他擔心再這樣下去,他會忍不住施展輕功遁逃,或者幹脆衝上前去把像只蒼蠅一樣在薛無瑕身邊繞過來繞過去的童善徹底踩扁,為了避免以上兩種情況發生,他得立刻採取措施。

他彎下身,假裝拍走鞋子上的灰塵,實際上悄悄地拾了一顆小石了在手中,他要馬上結束掉這令人厭惡的一切。

一面起身給了紅絹一個抱歉的淺笑,一面在一瞬間將石子自手中彈射而出,目標是紙鳶的繩子。

"哎呀,怎麼斷線了?"

薛無瑕失望的聲音傳來,他滿意地再賞給缸絹一個更深的微笑,紅絹得到這樣的眷顧,整個人飄飄然地傻在原地。

掉落的紙鳶一半掛在屋檐,一半在空中誘人的輕晃,薛無瑕踮起了腳尖,似乎是想靠自己的目光讓它重回她的懷抱。

"表妹,光癡癡地看著它,它是不會下來的,我們該想點辦法,找個竿子什麼的將它弄下來。"說完,童善的目光開始往四周梭巡。

"不許用竿子,那會傷了它。"她的語氣聽起來對那紙鳶充滿了感情。

"不能用竿子?那,那要用什麼呢?"

"嗯,也許可以用輕功直接飛上去把它拿下來。"薛文用很老實的聲音假裝不經意地建議著。

"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表哥……"薛無瑕眼中發出請求。

"嗯,啊,這個……"童善嗯啊了半天,找不到一個適當的理由拒絕。

"哎呀!我真是的,總是這麼笨。"薛文故意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用自責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像表少爺這麼『輕功蓋世  的人,叫他去屋頂撿紙鳶,那不是太大才小用了嗎?表少爺一定是不屑做這樣的事。"

薛無瑕那兩道細致的眉毛蹙得很緊,眼中的不滿之意很明顯。

"不,不是這樣的……"童善被她的眼光看的手足無措,連連揮手。"表妹,妳知道我的武功──"

"很了不起對吧?"她不悅地打斷他。"但是你不願意施展輕功去幫我撿紙鳶。"

"怎麼會呢?我怎麼會不願意呢?但是妳知道最近我的身體狀況有點差,大概是因為上個月生了個不大不小的病,有時覺得頭暈,有時覺得眼花,有時手會麻木,有時腳又無力……"

站在不遠處的薛文耗盡了所有精神才能忍住不笑出來。

"我知道了。"她厭倦地擺了擺手。"我建議你回家找個大夫看看,也許你是懷孕了。"

她語氣中明顯的嘲諷讓童善的臉直紅到脖子,然後他轉身,將所有的怒氣凝聚在一個足以致命的眼神上,狠狠地朝薛文瞪了過去。後者則搔搔頭發,一臉無辜的表情。

就在此時,薛無瑕不知從哪裏搬來一個木梯,很快把它架到墻上,兩三下就到達屋頂了。

"表妹,這太危險了,妳趕快下來……"

"你吵死了!"

她忿忿地轉身,誰知道就是因為這個轉身使得她腳下突然一滑,整個人就失去了重心往後傾,她反射性地抓緊木梯,試圖穩住自己的身子,但是這樣反而適得其反,她將木梯抓離了原來倚靠的墻壁,木梯只好往後倒,眼看著自己就要與木梯同歸於盡,薛無瑕幹脆閉上雙眼發出絕望的慘叫。

此時的童善只能動也不動地捧著雙頰,除了不斷發出『啊  的聲音之外,一點緊急應變的能力都沒有。

現場有三種尖叫聲,薛無瑕、童善、以及身邊突然醒過來的紅絹。

再一瞬間她的身體就要摔落地面,薛文沒有考慮的餘地,立即施展輕功飛過去,在薛無瑕的身體落地之前把她從木梯上接走。

童善瞪著驚惶的大眼,完全來不及發出更慘烈的驚叫,木梯準確無誤地往他的面門砸下。

紅絹的尖叫凍結在嘴邊,剩下斷斷續續的"啊……啊……"聲,她揉揉眼,

再揉揉眼,不是眼花吧?她好像看到薛文前一刻還站在自己身邊,忽然之間就到了墻底下接住小姐的身體……

哈!怎麼可能?她一定是看錯了,薛文一定是本來就站在墻下,花園中央到墻邊少說也有幾十步呢,誰可能用這麼快的速度瞬間從花園衝到墻邊呢?除非那個人有輕功,而薛文不可能有輕功。

"你……"薛無瑕眨動她的長睫毛,有點不可置信。"你從那麼遠的地方飛過來救我?"是飛沒有錯,她確信這個形容詞在這種時候用的很恰當。

"呃……"他做了什麼?他居然當眾施展輕功?不過,他並不感到後悔,因為薛無瑕美好的身體此刻就在自己懷中,那雙柔軟的手此時正信賴地攀著自己的頸子。

"你會輕功?"她忽然靠近他的耳朵,語氣很嚴肅,但她的神情定既興奮又神秘的。

"當然不會。"他被她的這句話給嚇得差點跳起來,立即否認。

薛無瑕盯著他瞧,似乎是想從他的臉上找尋些什麼;薛文面對那雙烏黑純真的眼千變萬化的凝視,突然額頭直冒冷汗。就在他覺得應該再說些什麼來消除她的疑慮時,薛無瑕一雙杏眼慢慢地瞇起,以一種『我了解,我都了解  的神情緩緩地笑了開來。

"我、我只是看小姐掉下來,一時心急就撲了過來,我自己也沒想到速度居然會這麼快……"很別腳的理由,他承認。

薛無瑕眼睛含笑,她從他的身上離開,眼神卻不離開他,而且越變越復雜、越變越曖昧,她輕輕搖了搖手,阻止他接下來的辯解

"你不用解釋,我什麼都知道……"

"妳什麼都知道?"薛文的神經在瞬間繃緊了。

頭上腫了一個大包的童善在狼狼地甩開身上的木梯之後,急急忙忙跑來,用眼睛上上下下地檢查薛無瑕。  國國"表妹妳,妳沒有怎麼樣吧?"

她看了童善一眼,語氣之中的輕蔑雖然很委婉,卻很明顯。

"表哥,看來妳的輕功還不如我們家長工臨時激發出來的潛力呢!"

給薛無瑕這麼當眾一糗,童善頓覺面上無光,他盯著薛文的眼頓時變得十分陰森。

該死的薛文,這件事若是就這麼善罷罷休那他就不叫童善。

"姨丈,我發現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你們家新進的那個長工薛文有問題,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長工,他是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進入薛家的,目標是我那美麗又純真的無瑕表妹。"

童善在薛老爺身邊踱過來、踱過去,他決定跑到薛老爺面前來說薛文的壞話,用很聳動的字眼說,這是他所能想出來最好的辦法。

"嗯……"薛老爺蹙著眉深思,手捻著胡子神色凝垂地繞到桌子的另一邊去。

"首先是他的手,姨丈,他的手不像是一個長工的手,沒有長繭,既不粗糙也不黝黑,慣常做粗活的人不應該有那樣的一雙手,那看起來就像是一雙準備做壞事的手!為了無瑕表妹的安全,也為了薛府上下數百條人命的安全,姨丈,你應該立刻把薛文趕出薛家。"童善追在他的身後,繼續對薛老爺鼓吹他的看法。

"唔……"薛老爺睜大眼睛之後又小心翼翼地瞇起,他強烈地感覺到這組茶具有問題,但一時之間又指不出它們到底哪裏有問題,他對著杯子喃喃自語:"是紋路嗎?好像不是……是質感嗎?好像也不是。"他開始拿起每一個杯子來仔細研究。

"姨丈,我──"

薛老爺嘖了一聲,有幾分生氣地揮了揮手,企圖揮走一直在耳朵邊幹擾他思考的聲音。

"姨丈,我是說真的,這個薛文──"

"啊──"薛老爺忽然大聲喊,嚇得童善幾乎跳起來。

"姨丈?"他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想確定姨丈是不是因為對於古董太過瘋狂導致神經有點失常了。

薛老爺兩手一拍,表情顯得相當振奮。"你說對了!就是薛文。"

"對,是薛文沒錯,姨丈你應該把他──"

"我應該趕緊把他叫來,他對古董這東西有一種特別的天分,我應該立刻把他叫來,讓他看看我今天剛買的茶具到底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對了對了,就是這樣,你,你立刻去幫我把薛文找來。"

"我?"童善詫異地指著自己。

"快去快去!"薛老爺不耐地揮揮手,視線又投向桌上的那組茶具。"我現在非常需要他。"

童善總覺得自己在這個家的角色被錯置了,好像薛文才是表少爺,而他,則是個不折不扣的長工。

很快地,薛文被找來。

"你覺得怎麼樣?"薛老爺興致勃勃的詢問下。

文雍熙裝出誠惶誠恐的模樣。"老爺,薛文只是一名長工,我對這些古董一竅不通。"

薛老爺完全不理會他的話,他只專注於自己要講的。

"它既不古老,也不特別美麗。它很樸素,完全不引人注意,但是就是因為這樣,它奇怪的亮色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個擺攤的小販言之鑿鑿地跟我說這是古代的茶具,它甚至還可能是漢代以前的。這有可能嗎?我懷疑,我非常的懷疑,為了證明我的懷疑是正確的,所以我把它買了回來。現在,你告訴我,用你的直覺告訴我,這是一組古董茶具嗎?"薛老爺的語氣到後來變得有些專橫,他甚至任性地把一只茶杯塞到薛文手中。

很顯然,薛老爺完全沒有聽到他剛剛說些什麼,他從來都是這樣,只注意自己要說的,別人的話他很少認真聽。

在回答之前,薛文停頓了一會兒,他被迫觀看他手中的茶杯,只繞了一圈就看出問題在那裏了。

"我想。"他緩緩地開口了,盡量說得保守謹慎。"我之所以覺得它大概不是古董茶具,是因為這個的緣故吧!"

他將茶杯的杯底翻過來,那兒明顯地寫著『某某窯場  ,然而這家窯場正巧就位在這座城的近郊。

薛老爺捧著雙頰,感到一陣暈眩,眼睛裏同時流露出讚賞的神色

"啊,我該怎麼說呢?薛文,你無疑是個舉世難得鑒賞古董的天才。"這是薛老爺因為他高超的本領而發出心滿意足的讚嘆聲。

是嗎?他並不因此而感到高興,真的,他覺得那是二歲小孩都看得出來的事情,看穿一組現代窯場出品的茶具並不需要什麼特別的經驗及天分。

一旁的童善不知道是該狠狠地搖醒姨丈還是對著薛文咆哮。

薛文的天才同樣震撼著薛無瑕的心情,她的眼睛射出明亮的光彩。太厲害了,如果一個書僮都能給耳濡目染得如此厲害,那麼那位公子想必擁有更精人的古董鑒賞力了,想到這裏,她的心居然狂跳起來。

"爹,我想……"

一直被忽略的她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開口,卻被童善粗魯地打斷。

"姨丈,無瑕表妹居然想讓這家夥專門幫她照顧花園,姨丈你千萬不能答應。這可是引狼入室啊──"

"表哥!"薛無瑕跺腳,抗議地嚷著。

"姨丈我跟你說──"

"這真是個仔主意!"薛老爺點頭認真地道。"童善,你這個提議太棒了,讓薛文去整理無瑕那片花園,也就是說,把薛文專門給無瑕使用,還有比這更好的提議嗎?這樣一來,無瑕就能感染薛文與生俱來的那份藝術鑒賞能力,那我辛苦搜集來的這些寶貝以後就不怕沒有人欣賞了,哈!"

他稍頓,欣賞地拍拍童善的肩膀後繼續道:"我說真的,童善,在你以往的許多廢話裏面,就屬今天的這一句最讓姨丈開心。"說完,他哈哈人笑起來。

"提、提議?"童善一臉茫然。"我、我說了什麼嗎?"

"就是這樣,薛文,你今天晚上就搬到小姐那邊去吧,那兒有專門給下人住的小屋,你就自己選一間舒適的住,要是你覺得不舒適,那我們明天就叫人立刻裝潢整修。"

童善看著這不思議的一幕,覺得自己快要生病了,這見鬼的這到底是什麼情形啊?

"姨丈,你千萬不能這麼做,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你真的應該把薛文趕出

薛家,以免日後……"

薛老爺忽然抬起眼正視他,以一種非常奇怪的目光打量童善。

"你知道嗎?童善,你有語無倫次的毛病,你真該回去叫你娘給你找個大夫來看看。"

童善張大了嘴,好半天都發不出聲音。

薛文並非因為換了個新環境而失眠,他之所以一直無法合上眼完全是因為外面那個來回走動的影子。

他一直以為那是小偷,這是從他背上那一大包包袱所推測出來的。若真是小偷,那遠比較好處理,等他一推門進來他有把握一拳就能擊昏他。

但是那個小偷卻很奇怪,先是試圖推了推門,在發現那道門根本沒有拴上時卻嚇得立刻松開手,他清楚地聽見他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氣,並且看見地拍撫胸口的動作。

他的夜視能力是相當好的,尤其今晚的月光特別咬潔,小偷印在窗紙上的身影格外清楚。

一會兒,那個小偷又遲疑地把手伸向門,他以為他已經調整好心情準備入侵了,沒想到他在那裏停留了很久的時間,最後居然放棄了,然後就在自己的門外走過來走過去,有時站起來,有時蹲下去。

他相信小偷並沒有穿鞋,他也相信他是試著讓自己的腳步聲不被裏面的人聽出來,但是他一會兒撞到欄桿跌倒,一會兒又調整過重的背包使它發出鏗鏗鏘鏘的聲音,這使得他跟著不斷皺眉,假使他真的睡著的話,也一定會被這些不斷發出的聲音吵醒的。

他幹脆坐了起來,惱怒地瞪著門,想要看看這個看起來好像很笨的賊到底打算做些什麼?但是他等了又等,等到幾乎都要打瞌睡了,那個笨賊卻依然沒有闖進來的打算,在他準備離去之前,薛文終於忍不住走下床拉開門打算幹脆把他請進來。

他不能讓他就這麼走掉,至少他得留下他的包袱,他相信那裏面全是薛無瑕小姐的貴重物品。

但是他一拉開門就傻眼了。他看見薛無瑕,正確的來說足一身黑衣勁裝打扮的薛無瑕,她肩上背了好大一個包袱,那個包袱顯然過重,使得她頻頻往後栽,若不是她那張臉在微弱的光線下依舊是那麼的美麗醒目的話,他真有可能把她當成小偷,然後一拳把她摔出去。

"嗨……"薛無瑕的表情像做賊一樣的緊張。

"妳……"他膛目結舌,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她的這身打扮,肩上裝得鼓鼓的背包,難道……"妳要跟我私奔?這不好吧?我們一個是千金小姐,一個是身無外文的長工,這樣的發展未免也太驚天動地了,還是從分享彼此的心情慢慢進展好了。"

"你想太多了。"薛無瑕無情地潑了他一大桶冷水。

不是要私奔啊?唉,他在心裏嘆氣,令人失望的答案。

"這麼晚了,小姐找我有事嗎?"

"當然。"她指指肩上的包袱,壓低聲音道:"幫我拿著它好嗎?我快要被它壓死了。"

他卸下她肩上的包袱,發現它又重又沉,手上的觸感告訴他,那是一些金銀珠寶之類的東西。

他伸手穩住薛無瑕不小心踢到椅子差點跌倒的身體,扶她坐好,點亮了蠟燭,把那包袱放在桌上之後,坐在她對面的他倒了一杯茶給看來累垮了的薛無瑕之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小姐,現在可以請你告訴我,為什麼三更半夜帶著一大堆金銀珠寶到我這兒來了吧?"

她張著嘴,很明顯地嚇了一跳,之後表情又變得很興奮。

"我就說你不是普通的長工,連這裏面是什麼東西都猜得出來。"

他並沒有因為她的恭維而感到高興,反而因為她的天頁而感到沮喪,跟下午的茶具事件一樣,這是二歲小孩都能判斷出來的事。

薛無瑕很是熱忱地把包袱打開來,各式各樣的黃金珠寶散發出來的光芒讓幽暗的小木屋瞬間明亮起來。

"妳這是?"在一陣瞠目結舌之後,他終於問出這三個字。

"這是我所有的家當,不要客氣,統統拿去,幫助你們家公子。"

"家當?幫助?我們家公子?"他喃喃地重復著這些字,然後覺得自己很像個傻瓜。

"不要再裝傻了,你來我們家當長工就是為了幫助你們家公子,你不要否認。

我知道你是!而且你的確會輕功,不要否認,我知道你會!"她指著他,臉上的神情非常篤定。

看來這個誤會真的很深,很難解釋清楚了,他不禁搖頭苦笑。

"用不著覺得為難,反正這些東西在我這兒一點兒用處也沒有,但是對你們公子來說卻很珍貴。"她十指交握輕輕地抵著下巴,眼神跟語氣都變得夢幻起來。"

你知道嗎?我有一次迷路,在街道上看見一堆人圍著一個口沫橫飛的人,我不知道那些人在做什麼,但是因為那個被圍著的人表情實在是太生動了,於是我就走過去聽……"

一個迷路的人擔心都擔心死了,她居然還會被路邊說書的吸引住,也只有薛無瑕才有這樣的本事。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從薛無瑕雜亂無章的描述中理出一個大概──典型的英雄美人的故事,他聽多了。

"從那一天開始,我就一直幻想著有一天能夠認識像你們家公子這樣行俠仗義的人,但那畢竟只是我的幻想,除了我表哥之外,我什麼人也不認識……"她嘆氣,為自己十八年來乏善可陳的生活。"但是幸好你來了,你讓我知道這世上原來真有像你們家公子如此傳奇又如此不幸的人,我決定傾盡所有來幫助他,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樣一位英雄,就這麼因為經濟因素而自江湖上銷聲匿跡,你……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嗎?"

看著她混合著期待與害怕的眼神,除了暗暗嘆氣,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她不安地看了他一眼,玩弄著手中的茶杯,輕聲道:

"我知道此刻你的內心很掙扎,我也知道你為什麼掙扎,讓自己的公子接受一個素末謀面的千金小姐的幫助,這對一個品格高尚的人來說是很難堪的,這些我都知道……"

他再度嘆氣,因為她過度豐富的想象力而嘆氣。

"但是薛文,我們是朋友吧?"她忽然抓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急切地問。

"呃……"他盯著被握緊的手,因為心跳瞬間加速而說不出一句話來。

"可別告訴我你一直把我當千金小姐或者是你的身分不配跟我交往什麼的,那會讓我很失望的。"

"哦,我沒有,我才沒有這麼想。"我是把妳當未來的妻子看待,從一開始就是。

"真的嗎?"她的聲音裏,有著掩不住的興奮。

這是一雙多麼迷人的眼睛啊!烏黑閃亮的杏眼,長而黑的睫毛、白皙粉嫩的臉頰、鮮紅的嘴唇……教人氣餒與挫敗的是,她純真的表情散發出的殘酷訊息──她把他當朋友。而他當初為了引起她的注意所制造出來的人物,也就是原來的自己,他想,她是喜歡上那個自己了。

噢!讓事情發展成這樣的地步,他真想殺了自己。

"那就好,那以後我們就是朋友  !"她眨眨眼,為了表明自已的決心,她把另一只手也伸出來覆住他的。  國國"啊!嗯……"他僵硬地看著自己的手,白皙俊美的臉上破天荒的出現淺淺的紅色。

"一個朋友!"她看起來很高興,喃喃自語著:"你是我除了紅絹之外的另一個朋友。"她忽然將身子拉長,將臉湊到他眼前,兩張臉之間的距離忽然縮短,薛文不得不立刻低下頭,深呼吸調整急速逆流的血液。"但是在公開場合,我們還是得維持主僕身分,這樣應該不會太委屈你吧?"

她噴在臉上的香氣使他哆嗦了一下,臉更紅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薛無瑕面前居然這麼容易害羞。

"不、不會。"他的回答簡直可以用硬邦邦來形容。

"既然如此……"她收回手,將金銀珠寶一口氣全推到他面前。"那麼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幫助我的朋友,你應該沒有理由再拒絕了吧?"

"是沒有理由。"

"啊,那我就放心了。"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他剛剛回答了什麼嗎?他是不是無意間掉入某種陷阱裏面了?

"我在猜啊,你們應該有很特殊的聯絡方式,你們公子應該是個很低調神秘的人,普通人不容易見到他對吧?"她玩弄著自己的手指,看著他的眼神含有某種強烈的暗示。

"沒有沒有,我們公子行蹤飄忽,他想來看我就來了,我們沒有什麼特別的聯絡方式。"看看他說了什麼?這不是把謊越扯越大嗎?

"啊,是這樣啊,那要遇見他不就很難了……"她難掩失望。

"也不是很難啦,公子行俠仗義,或許當某人發生危難的時候他就會出現也說不一定。"他只是被薛無瑕剛剛的手弄得心神不寧,隨口說說,沒想到她居然瞪大了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說的對耶,或許我該考慮讓自已被綁架什麼的,這樣我說不定我就有機會能見到他了。"

聞言,他目瞪口呆,真想狠狠敲一記她那過於天真的腦袋,不過他更想敲的是自已的,因為是他讓事情變成這樣。

"如果我們家公子不知道小姐被人綁架了,或者他根本就沒興趣再行俠仗義呢?"

"你這樣說也對,所以我必須作假,我可以找自己的家丁綁架我,萬一你們公子沒來我就叫他們把我放了,啊,我真的非常聰明,我怎麼能想出這麼完美的主意來呢?"她捧著雙頰自我陶醉著。

薛文閉上眼睛無奈的嘆氣。

"我那天應該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這樣才能引起你們公子的注意。"

她很認真地在計劃著,他則快要抱頭呻吟了。

"小姐不必刻意打扮,小姐怎麼穿就怎麼吸引人。"

"你跟在你們公子身邊這麼久了,應該很清楚他的喜好吧?關於他喜歡吃些什麼?特別偏愛哪一種顏色?對哪一類型的女孩特別有好感什麼的……唉,我真該帶帶些筆墨來,這麼多東西要記……"她懊惱地皺眉。

她根本就沒有在聽他的話嘛!虧他眼神如此含情脈脈。

"或許小姐可以不必這麼麻煩,幹脆他來找我時,我帶他來見你就好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真不該這麼意氣用事的,他明知道薛無瑕這個人根本分不清別人哪一句話是真,哪一句話是假。

"你、你的意思是?"她喃喃低語,一會兒掩著自己的嘴,一會兒又搓著自己的手,很明顯的就是過於興奮。"謝謝你,薛文,真的謝謝你,如果我真能遇見那位公子,我會一輩子感激你的!"她忽然撲上前摟住了他的脖子,並且用細嫩的臉頰磨蹭著他的下巴。

他當場如遭雷擊,完全無法動彈,四肢都像死了一樣冰冷,只有心臟反常地快速跳動著。

過了一會兒,她離開他,羞怯地道:

"那麼,就這麼說定  。"

"好、好啊。"他胡亂地應著,聲音有些沙啞。

等到他終於恢復過來,同時意識到自已答應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之後,薛無瑕已經翩然遠去,而他則恨不得立刻拿頭去撞墻。

唉……他兩手撐在墻壁上嘆氣,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居然會讓事情演變到這種無法收拾的地步,讓薛無瑕去跟之前的他會面?這簡直是太荒謬了!而眼前除了搖頭,嘆息,再搖頭,再嘆息之外,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想出什麼辦法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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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7 10:47 AM|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薛無瑕像一只貓一樣地來到薛文身後,她以為他正專心一意地在對付那些冥頑

不靈的雜草,她企圖給他一個驚嚇。

薛文早就發現她的到來,但他不忍掃她捉弄人的興,於是他假裝繼續鋤草,然後讓薛無瑕成功地將她的雙手蒙上他的眼。

"猜猜看我是誰?"她的語氣故意壓得很低,卻掩不住惡作劇的愉快。

"紅絹。"他故意猜錯,因為這雙手的觸感是那麼的好,他捨不得讓這種感覺消失。

"錯!再猜。"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得意。

他皺著眉,這可不好,薛無瑕的這座小樓人口簡單,總共就只有他、紅絹、以及薛無瑕本人。紅絹已經猜過了,剩下就是薛無瑕了,但是他又不願意說出她的名字,那代表著遊戲終止,他也將失去她柔軟雙手的碰觸,但總不能回答自己的名字吧!

"再讓我想一想,我一定可以想出是誰的……"他只好裝模作樣地這麼說。

"想出來了嗎?"

"快了……"

"現在想出來了嗎?我可以給你一點提示。"

"不用,"他急忙阻止。"我是說千萬不要提醒我,相信我,我總是有辦法想出來的……"

"到底想出來了沒有啊?"

他已經從她的語氣中聽出她沒剩多少耐心了,於是他只好遲疑地道:

"應該不是……無瑕小姐吧!"

"猜對了!你真聰明。"她像個孩子般興奮,用力地自背後摟住他的脖子。

成為朋友以來,她經常這樣毫無顧忌地碰觸的身體,完全沒有察覺他痛苦地

抑制著欲望的雙眼。這其實是很無聊的遊戲,但如果摟抱是玩這遊戲的獎品,他是很願意一直玩下去的。

最近他們之間發展迅速,他指的是友情,而令他心情沉重的是,促成這段友情蓬勃發展的原因是『那位公子  ,也就是他原來的身分。薛無瑕把『他  當成偶像般的崇拜著,她被『他  給徹底迷住了,整副心思都放在『他  身上。

她之所以這麼殷勤地在自己身邊打轉,只是為了不想錯過任何一樣有關『他  的事情,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那個『他  什麼時候會來找他。為此,她終日處於一種奇怪的緊張狀態,有時焦躁不安,有時情緒低落。

他猶豫著,在兩種情況之間猶豫不決。一是讓薛無瑕小姐繼續每天來圍繞在他身邊,那種感覺很好,尤其又有這種讓他心跳加速的肌膚接觸;二是幹脆一點,讓她跟『那位公子  見面,以減除自己因她的情緒低落所引起的愧疚感。

"看看這個。"

她繞到他面前蹲下來,同樣忘了讓自己的腳避開剛冒出頭的花朵,而他的心情也已經由原來的心痛變成麻木,到現在則是變成習慣了。如果薛無瑕不每天來這裏破壞一點,那裏破壞一點的話,他反而會覺得很奇怪例!

盯著眼前的白色手絹,他有些遲疑。

"要讓我猜這是什麼嗎?"

"我怎麼可能會那麼無聊,我是要讓你看這個,看的出我在上面繡了什麼嗎?"

他看見手絹的角落繡著一個X和一個=……他想這一定是某種新發明的花樣,雖然它是那麼的簡單,但一定存有某種意思,他絞盡腦汁地想著。

"你看得出來嗎?"她的眼神充滿期待。

"唔……是花,盛開的花和含苞待放的花,妳繡得很好,很……別致。"他極力配合著她的熱情,他想女孩子總喜歡在手絹上繡些花花草草的。

她沒了笑容,聲音也變的有點沮喪。

"你是在開玩笑嗎?這明明是刀和槍啊!"

"刀?槍?"

"對啊,是交叉的刀槍,和並排放的刀槍。"她把那個花樣拿到眼前仔細審視,並且發出納悶的聲音。"我覺得很像啊,你怎麼會看成是花呢?這哪一點像花了?"

"的確是一點都不像,我是開玩笑的,我一眼就看出他們是刀和槍。"他笑說。和她相處久了,他學會在必要時睜眼說瞎話,這讓他覺得自己大概離童善那一類的人不遠了,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後悔。

"我就說嘛!你是故意開玩笑的。"

為了這麼可愛迷人的笑容,他寧願當個傻瓜。

她站起來,走到一邊低下頭,表情忽然有點不自在。

"薛文,你想……"她的聲音裏流露出忐忑不安的心情。"你們公子會喜歡我為他繡的手絹嗎?"

這句話讓他失去了所有愉快的心情,他站起來,很不是滋味地看著薛無瑕羞怯的背影,因為他發覺自己居然在跟自己吃醋而覺得愚蠢至極。

她滿腦子都在想他,無時無刻!他對自己造成的這種情形越來越感到生氣,而現在,他甚至有一種怒吼的衝動,但是現在的他也只能站在原地,費盡力氣地壓抑住這種衝動。

當薛無瑕轉過身來時,看見的就是這種怪異的表情。

"你怎麼了?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她甜甜地問。

"回答妳什麼話?"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差,而他顯然沒有注意到。

"就是……關於我繡的手絹,你們公子會不會喜歡啊?"她看了他一眼,因為他恐怖的表情使得她的聲音到後來愈變愈低。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我們家公子,更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

薛無瑕顯然被他這麼衝的口氣給嚇到了,她迷惑不解地望著他。

"你……怎麼了?"

從薛無瑕膽怯的語氣與神情他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失控了,心慌意亂地移開目光,他煩躁地揮了揮手。

"沒什麼,我不該用這種口氣跟小姐說話,對不起。"

"沒什麼好道歉的,"薛無瑕天真地笑著。"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假如你有什麼事情,你應該告訴我,我可以──"

"我並不希望跟妳成為朋友──"話就這麼無意識地脫口而出了,等到他發覺薛無瑕一臉受傷的表情以及泛著淚光的眼睛時,他恨不得當場咬掉自己衝動的舌

"我做錯了什麼嗎?"她委屈地看著他。"你為什麼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老天!他居然把她弄哭了,他目瞪口呆,一會兒才想起必須迅速彌補。

"我……我從來沒有說過不想跟妳做朋友啊!"這次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音量與情緒。

"你沒有說過,但是你的語氣是這樣表示的……"那條手絹剛好拿來作為她擦淚的工具。

"我的語氣──"他挫敗地嘆氣,撒了一個明顯的謊。"跟妳無關,我只是被這些雜草給弄得很煩。"

"被這些草?"她暫時止住淚,低頭看了看那些代罪羔羊。"真是這樣嗎?不是因為你不喜歡我天天來打聽你們家公子。"

"不是。"他試圖回答的很堅定。

"那我就放心了。"她重新綻出笑容。"其實你真不該被這些草左右你的心情,它們就是這樣的,每天趁你不注意時悄悄地長,拼命地長,你想徹底消滅它們根本是不可能的,之前的那個長工為了撲滅它們努力了很多年,但它們仍是長得很茂盛,話說回來,我從來也沒有見過哪一個花園沒有雜草,你應該把它視為一種正常的現象……"

她很努力很認真地試圖化解他的煩躁,他則是忍不住地撫著額頭嘆氣。

他得感謝薛無瑕這種個性,不只注意力容易被引開,更因為個性中善良的一面而容易對別人的話深信不疑。否則萬一她仍不停的哭泣著,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薛文!"她忽然走近他,並且執起他的雙手,很誠懇地道:"下次你有這種心事一定要坦白說出來,我是你的好朋友,應該與你共同分擔這種痛苦的,你說對嗎?"

"對……"他回答的聲音變得很沙啞,因為這種親密的距離,正嚴重地考驗著他的自制力。

她仰起臉注視著他,眼睛像寶石一樣閃閃發光,她細致的五官和嬌嫩白凈的皮膚就在自己的呼吸底下,還有那一頭烏黑柔亮的頭發,也在自己伸手可及的範圍,只要伸出手,他就能輕易感一受到它們的光滑。最該死的是她的唇,那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個邀請,他只要低下頭,就能完全享受它的柔軟。

但是由於她的神情是那樣純潔高貴,使得他的想法相對的顯得十分可恥。

她怎麼能用這麼天真,這麼毫無防備的表情看著他,怎麼能?他原本就薄弱的意志力就快被徹底擊潰了。

薛無瑕單純的眼神逐漸轉為迷惑,她從來沒有仔細去注意薛文的長相,在她的腦海裏薛文始終是一個長工的樣子。一個長工,一個長工給她的印象就是長相普通,被大量陽光曝曬過的鋤黑皮膚,還有一張笨拙而卑微的笑容。

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使得整天在她眼前晃過來晃過去的薛文理所當然地被冠上這種面貌,若不是她自己把距離給拉得這麼近,她可能永遠都不會發覺薛文原來有著如此白皙幹凈的五官和英俊出塵的臉孔。

雖然他現在的表情有些緊繃,下顎因為收縮而變得嚴肅,但他無疑是個俊美的男子。

薛無瑕那顆平靜的心,忽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們的目光在彼此眼中停留,單純的友誼在互相的凝視中逐漸變質,直到一陣寒風呼嘯著朝兩人臺來,使得他們同時哆嗦了一下。

"啊……"她發出尷尬的低喊,目光出現反常的緊張情緒,同時讓自己的手立即松開,她為自己瞬間迸發的情感感到羞愧,雙頰頓時染上玫瑰色。

她手松開的瞬間,薛文也不得不將自己從欲望的邊緣拉回,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一個念頭闖進了他腦子裏。

他要讓薛無瑕見『他  ,這荒謬的一切該結束了,是他讓自己陷入這種充滿掙扎的處境中,也只有他能將自己從這種難堪的處境中解放出來。

"妳不是一直很想見我家公子嗎?"他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很清晰。

"什麼?"公子二字立刻讓她從迷思中跳脫出來,她臉紅地點點頭。

"雖然我不知道公子什麼時候會出現,但是中秋節是一個月圓人團圓的夜晚,我想公子應該會選往這一天來看我吧……"

"中秋節?"薛無瑕扳起手指仔細地算著,眼中逐漸出現興奮的光彩。"還有五天。"

他點點頭。"是的,五天。"

"那就糟了!"她忽然發出一聲喊叫,一副世界末日即將來臨的表情。

"怎麼了?"跟她相處多天,他早已習慣她動不動的喊叫聲,所以他還能不慌不忙地問。

她低頭看了看自已的衣服,神情非常懊惱。

"只剩五天耶,要做新衣、做新桂,還要去選頭飾,這樣……一定來不及啦!"她急得眼眶都紅起來了

"拜托!"他松了一口氣,還以為是什麼重要的事呢。"妳隨便穿就很美了,無瑕小姐。"

"哎呀!你根本就不懂。唉,我不跟你在這兒瞎扯了,我得趕緊回去作準備。"說完,她急急忙忙地走回自己的小樓。

薛文目送著她的背影遠離,因為完成了一項困難的任務而整個神情變得輕松起來。但是……瞎扯?他皺眉,他什麼時候跟她瞎扯過了?

薛文意興闌珊地拔著草,他將拔掉的草用力地拋到身後,就像要將煩惱用力地拋開一樣。

這算什麼?他不只一次地問自己,這到底算什麼?自己跟自己嘔氣,自己吃自己的醋嗎?當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有這種傾向時,他大大的吃了一驚,並且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最後在發現他的確有這種荒唐的念頭之後又頹然地坐回床上。

一想到這兒,他不禁又皺起了兩道濃眉,想了很多的理由試圖安撫自己,不過他的情緒卻依然低落。

是啊,他再度嘆了一口氣,誰會把心思放在一個下人身上呢?薛無瑕看著他的眼神就跟看著紅絹是一樣的,就如同她自己所說,他是她的朋友,而以她一個大小姐的身分,能把一個地位低下的長工視為朋友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這樣很好,真的很好。但是該死的!他不是為了要來當她的朋友而混入薛家當長工的,他有著比當朋友更偉大的目的,那就是──當她的丈夫。

但是瞧瞧自己,他現在的處境像什麼樣子?他居然得扮起紅娘的角色為原本的他和薛無瑕牽線,而如何以自己的真面目去見薛無瑕的這個問題已經足足困擾了他

四天,四天!他沒有一天不是在床上翻來覆去中度過的,有幾次他甚至要從床上跳起來咆哮了。

對於薛無瑕的一顆心全係在另一個自己的身上,他感覺既懊惱又無奈。

這是同一個人,薛無瑕愛上的人既是他薛文也是他文雍熙,他這麼安慰自己。

但是另一個聲音立即跳出來反駁。不!不一樣的,她喜歡的是文雍熙,是一個武功高強、風度翩翩的人,不是他現在這個老實笨拙、整天只會鋤草種花的人,這實在是令人深感挫折。

他明明就每天跟她相見,也跟她相處得很融洽,為什麼她就是沒有按照當初自己的設想,因為他的老真誠懇、勤勞認真而喜歡上他呢?當她喜歡上他之後他再告知她自己真實的身分,她在吃驚之餘將會大為感動,然後就決定以身相許,這樣的結局不是很美好嗎?

現在怎麼樣?完全荒腔走板了。更糟糕的是,他居然沒有勇氣告訴薛無瑕真相,因為他害怕結果是自己最不願見到的那種,被人欺騙的感覺畢竟是很糟的,他不敢期待薛無瑕會原諒一個整天在眼前欺騙著自己的人。

那怎麼辦?明天的約會到底是去還是不去?他的腦袋快想破了。

他把這幾天睡不好的怒氣全發洩在雜草上面,完全無意識地拔著,手碰到什麼就拔什麼,然後他皺起了眉頭,該死!這株怎麼特別頑固,根莖還長得這麼粗,他一只手照法將它完全握起來,只好用另一只手來幫忙。

當紅絹尖叫著朝薛文衝過來時,因為瞧見他太不尋常的舉動,而使她暫時忘了令她捧著腦袋尖叫的事情。

"你怎麼了?這株玉蘭花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嗎?讓你非得把它拔起來不可?"

被拉回思緒的薛文低頭看著與自己對抗許久的『雜草  ,自己也吃了一驚。更吃驚的是當他抬起頭時,發現眼前視野特別的空曠,因為所有的植物,包括有用的花和無用的草都已被他拔個精光。

紅絹的舌頭發出嘖嘖的聲音,驚訝地環視著這個淒慘的『命案現場  。

"這種情形似曾相識,好像有一回小姐在大喊無聊之後突然興起整頓花園的念頭,最後的結果就跟你今天所做的一模一樣。"

對於她的嘲諷,他只能以苦澀又疲憊的一嘆來作為響應。

"你怎麼了?"紅絹將他拉起來,自左看到右,再從右看到左。"你今天很不對勁耶!看起來沒有什麼精神,你不舒服嗎?還是有什麼心事?難不成……薛管家膽敢『越區  來欺負你?"她說著,眼中因為生氣而閃閃發光。

"沒有,我很久沒有見到薛管家了。"

"那到底是──"紅絹是個追根究柢的人,尤其薛文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同於一般人。

他當然不可能告訴她事實,於是他聰明地打斷她。"先說說妳的來意吧,我剛剛好像聽到妳的尖叫。"

經他這麼一提醒,紅絹這才猛然想起自己究竟為何而來,她捧著雙頰重新尖叫起來,並且焦急地原地繞圈圈。

"不好了!不好了!我居然忘了這件事,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而我居然只顧著在這裏跟你說話,然後忘記這件重要的事情……"

為了避免自己被她轉過來轉過去的身影弄得頭昏眼花,他幹脆將她的肩膀固定住。

"快點說,到底是什麼事?"問話的同時他很快地將小樓四周打量一遍,沒有冒煙,沒有奇怪的聲響,那這丫頭在嚷個什麼勁兒?

"是小姐啦!"她說著,並且立刻哽咽了。"她生病了,病得好嚴重,她──"她忽然張大了嘴,看著薛文『飛  在半空中的身影,有好半天身體都無法動彈。


小樓裏的情景實在嚇人。

淩亂的,被隨意拋棄在地板上的衣服以及大大小小的珠寶盒和半露在外的珠寶,使得這個原木寬敞的空間變得十分狹窄。薛文皺了皺眉,試圖從這些東西裏面找尋空隙,好讓自己的腳步能順利地來到薛無瑕身邊。

她坐在一堆衣服裏面,手裏捧著一件衣服,眼神呆滯,要不是她胸口微微起伏的呼吸,他幾乎會把她當成那堆衣服裏的其中一件。

這裏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了嗎?他一邊用腳挪開絆住他的衣服,一邊用焦急的語氣喊她。

"無瑕?無瑕妳怎麼了?"

她似乎聽不到他的叫聲,她甚至看也沒看他一眼,縱使他整個人已經蹲在她的眼前,她仍然毫無所覺,目光越過他,看向很遠的地方去。

他一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她沒有動靜,他再加上另外一手,她依然無動於衷,他有些害怕了,她的樣子就像受到什麼重大的刺激,導致心神喪失了一樣。

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了,他兩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

"無瑕!妳怎麼了?"

她眨了眨眼,看了看眼前的他,用虛弱的聲音道:

"是你啊……"

呼!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還好,還活著,還認得出他。

"妳怎麼了?"他用比較和緩的聲音問。

"我?我怎麼了?"她歪著頭,一副無法理解的神情。

剛放松的一口氣立刻又緊張起來,她不是真的受到什麼重大的打擊導致神經有些失常了吧?

"這些……"他示意地看了看四周。"亂七八糟的衣服和散落一地的珠寶,妳這兒……不是遭小偷了吧?"他忽然想起這點,神情變得更加緊張。

衣服!她的眼睛明亮了些,對了,衣服!就是這東西,她找不到一件合適的衣服,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她不知道到底要穿哪一件去見薛文的公子,而明天就要來臨了。一想到這個,不覺悲從中來,她把自己的臉埋在捧著衣服的雙手中哭泣。

"嗚……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唉,拜托妳先別哭好嗎?先把事情說清楚嘛!"

她抬起頭,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衣服……"但也只講了這兩個字,而且還是非常的含糊不清。

"什麼?什麼衣服?"

"我……沒有衣服可以穿……我不能見你們公子了,嗚……"她又將臉埋入雙手中,這次是哇哇大哭。

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弄清楚她所想要表達的,但仍然不確定這是否就是導致她哭得如喪考妣的原因。

"妳的意思是,妳沒有衣服可以穿?"

她點了點頭。

"那……"他環視了四周,這些散落一地,花色繽紛的衣服。"這些是什麼?"

他覺得他問了一個很笨的問題,但他真的不明白,這些衣服少說也有三、四十件,是普通人家的好幾倍。

她搖了搖頭,哽咽地道:

"沒有用的,沒有一件適合我,不是太鮮傃就是太樸素,紅的太紅,白的太白,花的又太怪異,總之就是沒有一件適合的。我該怎麼辦?要不然我幹脆打消見你們家公子的念頭算了,可是我、我又真的好想見他……"

他懸著的一顆心瞬間恢復了正常,同時感到有些生氣。就為這個?這是什麼奇怪的理由啊?這也值得她掉那麼多的眼淚嗎?

他隨手拉了幾件衣服過來細細審視,說真的,他對女人的衣服沒有什麼研究,但他隨手拉過來的這幾件如果拿出去絕對沒有人會說不好看。瞧瞧這布料,再看看這繡工,這裏隨便一件都會讓普通人家的女孩眼睛為之一亮,甚至看傻了眼。

"我是不知道妳怎麼想的啦,但是起碼我拿在手上的這幾套看起來都十分適合妳。"

她從自己的手中抬起頭,丟開原本捧在手中的那一件,再把薛文手中那套衣服拿過來湊到自己眼前,半晌之後,它們再度被主人嫌惡地拋在一邊。

"你不要為了安慰我就隨便拿幾件來搪塞好嗎?"她責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肩膀一聳一聳的,繼續抽泣起來。

薛文被她的眼淚弄得心慌意亂。

"喂,拜托,小姐,這用不著哭泣好嗎?"

"你根本就不了解女兒家的心情……"她抹掉淚水,最後幹脆抓來一件衣服擦眼淚。

他不得不抬眼看了看頭頂上裝飾精美的天花板,這讓他稍微找回過去的冷靜。是,他是不了解,太不了解女人的想法了,居然在一堆精美華麗的衣服面前說找不到一套合適的衣服穿,那麼當初她興致勃勃地訂做這些衣服的時候心裏又在想些什麼呢?

"我不想隨隨便便的見你們家公子,你知道我有多麼重視這次的見面,我希望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我這樣說你能了解嗎?"她抬起眼,楚楚可憐地看著他。

他忽然發現她的臉色很蒼白,在她的眼睛四周出現了黑暈,很顯然的正如她所說,她很重視這次的見面,因為太重視了,她才會如此憂慮不安,面對著華麗的衣服與精美的寶石卻茫然地無所適從。

"我也知道自己的舉動很愚蠢,其實、其實我這麼絞盡腦汁,為了該穿什麼煩惱得吃不下、睡不著,你們公子是一點也不會知道的,甚至,甚至更好笑的是,可能他根本也不會去注意我的穿著和我的打扮,我相信他不是那種會被外表的華麗吸引的人,但我還是要這麼做……"她的眼神忽然黯淡下來,她垂下視線,以掩飾眼中的激動。

"你知道,我活了這麼久,從來也不需要為什麼事操心過。我哪裏需要煩惱什麼衣服好不好看的問題,每天我一覺醒來,紅絹就把衣服準備好了放在桌子上,我只要按照她的安排把衣服穿上就好了。這種什麼都不用自己動手,什麼都不用自己花腦筋的日子過久了其實是很乏味的。

現在,我好不容易有一件值得操心的事,我想讓你們公子對我留下美好的印象,哪怕他只是匆匆地來見我一面、謝我一聲就要走了……哎呀,我怎麼亂七八糟地跟你說了這麼多,你一定會笑我吧?我好像在準備相親似的……"她嚅囁地低下頭,事實上,她的確是以這種心情在作準備的。

他凝視著雙手神經質地絞著手中衣服的薛無瑕,目光因為感動而變得熾熱。

多虧了他個性中冷靜的一面,才沒有激動地上前擁抱住這個令人心疼的姑娘,但他仍控制不住地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直直地看進她的眼底,那毫不隱瞞的情感讓他對自己剛才所抱持的不以為然的態度感到慚愧。

他用低柔、充滿感情的聲音對她說:"無瑕,謝謝妳為我所做的一切……"

"為你?我為你做了什麼嗎?"

他咳嗽了幾聲,清清嗓子重新再說一遍。

"我是說謝謝妳為我們公子所做的一切,這些心思……"他指了指地面上那些東西。

"但是我還是挑不到一件合適的衣服。"她失望地瞥了四周一眼,這幾天來這裏面的每一件衣服都被她試穿了至少三遍以上,她幾乎筋疲力盡了。

"白色!"他忽然衝口這麼說。"我們公子喜歡穿白色衣服,我在想,他應該也會喜歡穿白色衣服的姑娘。"

"你是說──"她睜大眼睛,黯淡的眼神重新燃起希望。"哎呀,你早說嘛!"她在地上爬來爬去,把一件又一件的白色衣服拉到自己身邊來。"你能不能說的再確切一點,是純白色的嗎?像這件呢?這件可以嗎?這件底色是白色,但是它的鑲邊是綠色的,這件呢?這件是白底紅繡,還有這件……"

"這件吧。"他忽然瞥見在她腳邊的一件,順手拿起來展開。"純白色,素潔、高雅,左下角的茶花和粉蝶又給人一種精巧纖秀的美感……"

薛無瑕原來手上的那幾件再度被棄之於地,她激動地看著薛文為他挑選的這件衣服,眼中迸出明亮的光彩。  國國"啊,果然沒錯!你真的很有藝術眼光耶,這件真的非常適合,我之前怎麼都沒有注意到呢?真是太好了……"她將衣服放在右頰不斷地磨蹭著,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他再度感到慚愧,因為這一件根本就是他隨手拿的。

幾天來讓她茶不思飯不想,煩惱得差點沒有大喊大叫的事情忽然獲得解決,原本緊繃的心情在獲得釋放之餘,她開心地撲上前,毫不避諱地摟著他的脖子。

"謝謝你,還好有你。"

他動也不動,著實僵硬了好一陣子之後才慢慢恢復說話的能力:"妳、妳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撲到我身上,這樣我,我……"

"有什麼關係,我們是好朋友嘛!"

不僅是摟著他脖子的雙手,連在頸間動來動去的臉蛋都在嚴重地考驗著他的自制力。

她在他的頭間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喃喃低語:

"我總算可以放心了,我這幾天都沒有睡好……"說著,她的眼皮逐漸變得沉重。

她說的這些話聽得他五味雜陳,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他低下頭,看著她的發頂,忽然覺得自已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感覺了,不如趁現在氣氛看起來還不錯,就幹脆跟她坦白了吧!

這麼一想,他的手輕輕地環著她,以略帶沙啞的聲音問:

"無瑕,如果、如果我告訴妳──"

"不必告訴她什麼了。"紅絹突然像鬼魅一樣地出現在他身後,然後她蹲下來搖了搖薛無瑕的肩膀。"瞧,她早就睡著了。"

薛文低頭,果然看見一張睡得香熟的臉,一只手還依賴地抓著他的衣襟。

費了一番工夫把薛無瑕弄上床後,疲憊異常的他沒有能幸運地回到小屋休息,他被紅絹拉著,來到不至於吵醒薛無瑕的花園。

"你有輕功!"

紅絹指著他,一副不容辯駁的口吻。

"我不懂妳在說什麼……"他打了個呵欠,企圖回避這個話題。

"別裝了!我知道你有,你剛剛從那裏直接『飛  到我們現在站的位置,我看的很清楚,絕對不是眼花!"

上次的事件她花了好長的時間才說服自己那不過是一時眼花,但是這一次,她敢發誓,她真的看得一清二楚,薛文的確會飛。

"是嗎?"他再度打了個呵欠,然後忽然同情地看著她。"妳知道嗎?妳的黑眼圈都跑出來了。"

"啊?真的嗎?"她捧著雙頰,表情十份震驚。"唉,一定是這幾天睡的不好,小姐整天神經兮兮地的,害我也跟著緊張起來……"

"所以說  ,妳先回去好好睡一覺,等明天睡醒了,精神狀態好點了,再來仔細想想,妳是否真的看見我在飛……"

她蹙著眉,看著薛文遠去的背影,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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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文雍熙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要蒙著面罩?不是已經決定好要光明正大地跟她見面,然後好好他跟她解釋清楚,緊接著把這困擾他多時,弄得他幾乎精神分裂的情況給結束掉的嗎?為什麼又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找來了這塊白布面罩,然後一邊咒罵自己的不夠勇敢一邊又仔細檢查面罩夠不夠遮住他的輪廓,最終這該死的東西還是跟著他出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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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7 11:15 AM|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這是我從事綁匪這個行業以來啊,最輕松得手的一次了。"一人邊嗑瓜子邊得意地說著。"可不是嗎?不用打打殺殺,甚至沒有用到任何武器,真是天殺的簡單死了。"

一個聽起來對自己沒有什麼信心的聲音低弱地附和著:

"是啊,是啊!或許哪一天我們可以考慮改行當騙子,我覺得我們好像有那種天賦耶!"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因為起先說話的那兩人正用目光砍殺那個說起話來唯唯諾諾的人。

"你不說話沒人會把你當啞巴,老四!"

"就是啊,一開口就沒好話,真不知道你的腦子裏裝的是什麼東西……"

這時,一道極具威嚴的聲音冷冷地開口:

"都說夠了沒有?"他用警告的眼光掃了他們一圈。真是夠了,需要他們出主意的時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要他們安靜的時候,偏偏像只麻雀一樣地嘰嘰喳喳吵個沒完。真不明白爹娘當初到底怎麼生的?怎麼能夠生出像他們這樣的四兄弟,聰明程度依照排行遞減,年紀愈小的智商越差。

"當然啦,能夠這麼順利地完成任務,都是大哥的功勞……"

"可不是,哪一次不是靠著大哥的智慧呢?"

老四這次一句話也不敢說了,只能以敬佩加上景仰的目光看著他的大哥。

老大面對這樣的恭維面無表情,也沒有響應的打算,於是屋裏就只剩下嗑瓜子和喝酒吃菜的聲音。

一直昏睡的薛無瑕動了動眼皮,卻暫時無力張開眼。頭好暈啊,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似的,是誰在她屋裏喝酒?好刺鼻的味道……她想出聲詢問,卻發現喉嚨幹燥,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她嘗試動動肩膀,卻好像有什麼力量在拉扯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緊閉的門被咿呀一聲的推開了,來者在看見屋裏的情形之後,一雙眉高高地聳起,他以刻意壓柢的聲調不悅地問:

"誰讓你們在這兒喝酒吃菜的?"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把眼光一致投向他們的大哥。

背對著大門的老大頭也不回,用著沒有什麼感情的聲音冷冷地回答:

"任務完成了,輕松一下。"

"什麼任務完成了?"那人因為憤怒而不自覺露出原來的聲音。"這還只是初步計劃,離最後的目標還差一大截呢!"他走到桌子對面,用眼光將老四逼開,在老大對面坐了下來。

當薛無瑕聽見這道新加入者的聲音時,她由於驚訝而張開了眼,起先的模糊逐漸變成清晰之後,她閃過橫擋在眼前的寬大背影,目光瞥向那道熟悉聲音的發出者。

"表哥!"她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同時不解地皺起了眉頭,表哥幹麼在臉上蒙塊黑布?還有,為什麼她的身上會有一條繩子?害地想起身離開椅子都不行。

"妳、妳在叫誰?"

蒙塊黑布的那個人用被嚇了一大跳之後不穩定的聲音問著。

"就是叫你,童善表哥。"薛無瑕因為惱怒而提高了音量。"你蒙著面罩做什麼?"

"我才不是妳的童善表哥。"那個人側過臉去,有些口吃地回道。

薛無瑕輕笑出聲,覺得他的辯解很好玩。

"拜托,表哥,別人的話我就不敢這麼肯定,你嘛,就算你壓低嗓門,臉上蒙著面罩,看起來跟其它人一樣,但是你眉毛上的那顆黑痣,那顆長著毛的痣有沒有?那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所以我一看就認出來了。"

童善被他說得一下睜大眼,一下瞇起眼,一下冒汗,一下懊惱,最後他扯下臉上的面罩,怒氣衝衝地抓起旁邊老四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問:

"是誰當初說要這樣打扮的?為什麼不是把整張臉都蓋起來?"

"這……"老四因為呼吸困難無法回答,手指卻比了比童善。

"你現在的意思就是要把責任都推在我身上  ?"童善的眼睛危險地瞇起。

"表哥,表哥!"薛無瑕打斷他們的爭執。"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你快點松開我身上的繩子,我的手好痛……"她掙扎著,向童善示意她被迫跟椅子綁在一起的雙手。

怒容從童善的臉上消失了,他放開那個人,轉頭看了一下薛無瑕,臉上頓時布滿了陰雲。

"我不能放開妳,表妹。"

"為什麼?"

"因為妳必須留這裏跟我拜堂成親,成親之後我們再一起回薛府。"他說得很緩慢,故意制造出一種陰森的氣氛。

"我不要。"她想也不想就拒絕,語氣中顯示出她的任性。"我現在就要回家,你過來解開我的繩子,現在,立刻!"

被薛無瑕難得強悍的語氣震懾住,童善差點就乖乖地上前,幸好身旁四個人大聲的咳嗽幫他找回理智。

"我不能幫妳解開。"他雙手交握在胸前,試圖讓自已的模樣變得兇狠。

"可是……我的手真的好痛,腳也是……"究竟是誰那麼無聊,把她的腳跟椅子的腳綁在一起。

她含著淚水的嬌嗔模樣讓童善再度慌了手腳,怒容滿面地責問左右:

"誰?誰教你們把她綁那麼緊的?我不是說過了要小心別傷害到她嗎?"他的語氣充滿了心疼。

四個人在一陣搖頭嘆息,撫額閉眼之後,老大終於忍不住咬牙低吼:

"不把她綁緊,難道要讓她有機會逃走嗎?這見鬼的到底還算不算是一件綁架案啊?"

"綁架?"聽到這個聳動的字眼,薛無瑕蹙眉,眼光朝童善詢問著。她到現在還沒有想起來她是為什麼會來到這裏的。

諂媚的笑容浮上童善的臉,他手掌交迭,走向薛無瑕,以一種近乎解釋的語氣道:

"是這樣的,表妹,沒有妳想的那麼可怕,真的。我只是……只是有此一急了,妳一直遲遲不肯答應嫁給我,又似乎對妳家的那個長工深具好感,我實在是怕妳受到他的迷惑,又怕姨丈年紀老了沒什麼主張,到時由著妳自己的意思胡裏胡塗的嫁給了那個家夥,那我、我這麼多年對妳的心思不就都白費了嗎?"

她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問:"所以你就綁架我。"

"我說過了,這件事情──"

"沒錯!就是綁架!"四個受不了童善懦弱的人終於忍不住異口同聲地吼道。

薛無瑕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看看後面那四個已經氣得幾乎要拍桌子的大漢,再看看眼前簡直可以算是卑躬屈膝的童善,忽然問了一句: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樣?"

童善奇怪著她的眼神怎麼突然變得很不一樣,不害怕,不沮喪,反而……有些興奮?

真是見鬼了!表妹怎麼可能會興奮呢?她一定是被這一切嚇得神智不清了,所以才會有那種不合時宜的表情出現。

他舉起手比了個發誓的手勢。

"表妹妳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殺妳的。"

不僅那四個大漢,連薛無瑕自己都重重的垂下頭,嘆息。這世上有哪一樁綁架案是像這樁這樣荒謬的?綁架人的首腦不僅尊嚴,連最起碼的立場都沒有了。

"說說你的計劃,你綁架我總是有目的的吧?"

"目的,這當然是有的。"童善不假思索地回答。

"喔,那很好,願聞其詳。"她的表情與語氣都充滿了勸誘。

童善對她投以不明白的凝視。

"表妹,我總覺得妳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太愉快了些。"

那當然,她正苦思著如何設計一個綁架案好讓她有機會能再見到那位公子,童善此舉無疑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她搖了搖頭。"別管我的心情,我現在有興趣的是你接下來預備怎麼做。"

兩人專注著彼此的對話,把房間裏另外四個彪形大漢完全當成了透明人。

"我看……"其中一個對著其它三人說:"為了避免我們瘋掉,我們還是先離開這個房間好了。"

其餘三人互相投以讚同的眼光,之後出原先那個向童善道:

"童少爺,我們先到外面守著,還有,不管這位小姐說些什麼,請你千萬不能解開她的繩子,萬一妳覺得控制不了,就敲敲門,我們會及時進來的。"及時進來將你打昏。

現在,房間裏只剩下童善和薛無瑕。童善僅存的一點氣勢完全消失在她單純的凝視下。

"現在可以說了吧?你打算怎麼做。"

"我打算怎麼做?"他像個白癡似地自問自答。"我打算怎麼做呢?"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已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按著他就在房間裏煩躁地來回踱步。"妳知道嗎?表妹,妳真不該認出我的,妳完全打亂了我的計劃……"

"是嗎?"薛無瑕無辜地看著他。"那你原來打算怎麼做呢?"

"這原本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激昂。"有多麼天衣無縫妳知道嗎?首先我讓人綁架妳,然後我再假裝奮不顧身地從歹徒手中將妳解救出來,妳將因此見識到我卓越的武功,你會知道妳的表哥我,是一個武功多麼了不起的人;然後,妳的父親我的姨丈將會從此對我刮目相看,為了感激我,他會把妳嫁給我,然後我們兩個就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瞧!這是一個多麼完美的計劃啊!"他有一段時間沉浸在自已的快樂中,直到薛無瑕的聲音冷冷的響起。

"這真是個可恥的計劃!表哥,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你是一個這麼陰險的人。"

她的話讓童善收住了腳步,臉上瞬間泛起羞愧的紅色,但那僅僅只是一瞬間,很快地他便恢復泰然自若的神態,最後甚至露出陰險的表情。

"這都怪妳,表妹。妳不應該變心的,妳不該拋棄我愛上別的男人……"

"停一停!"薛無瑕打斷他。"你這話聽起來怎麼好像是我先喜歡上你然後又負心喜歡上別人一樣。"

"難道不是嗎?"他既委屈又氣憤。

"當然不是!"她氣得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從來沒有!我一直把你當成表哥那樣的敬重,從來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嫁給你!"

"妳、妳……"童善深受打擊,他現在看起來就像個羊癩瘋隨時會發作的人,最後他吸了一口氣,以下定決心的語氣道:"我不能再讓妳主導了,表妹,我要去薛府通知妳爹,假如他不肯把妳嫁給我,我就要先跟妳洞房,然後……"

薛無瑕根本沒有花聽他的話,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英雄救美的情節。童善去通知她爹最好,這樣他就不會把她這次的失蹤當成迷路事件來處理,一旦知道她被綁架,薛文一定不會坐視不管,他一定會想辦法通知那位公子,那麼她就有機會再見到他了……當然,為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總得拿點什麼來做謝禮,這時她就有了以身相許的絕佳理由。

她陷入自己的遐想中,因為想得太過美好,嘴角甚至泛起甜蜜的笑容,直到童善一連幾次的呼喚才把她神智喚回。

"幹嘛?"她皺眉。

"我是說,妳在這裏安分一點,我現在就去通知姨丈。"他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很兇惡,無奈他對薛無瑕因為太過深愛而導致心裏生怕,被她的眼睛一瞪,好不容易提起的氣勢立刻就疲軟下來,最後的語氣簡直是在拜托她。"妳不要大吵大鬧喔,外面那幾個人脾氣不怎麼好的,惹毛他們,他們很可能會對妳動粗……"

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那你現在幫我把繩子打開,我很累,要到床上舒服的睡一覺。"

"哦──好,這沒問題。"

童善當場就忘了那四個人的交代,看到童善前腳出門,薛無瑕後腳便悠哉遊哉的好像在自己家裏一樣,準備去找人弄東西讓她食用後好好睡一覺時,他們簡直快昏倒了。

最後她仍然被遣送回房,但是卻以楚楚可憐的表情,迫使匪徒之中的三人主動幫她向他們的大哥求情,讓她不用再受到繩索的束縛,並且可以自由地在房裏走動。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童善。"薛老爺注視著童善的目光首次顯示出一個薛府大老爺的威嚴。

"這種事我怎麼會拿來跟姨丈您開玩笑呢?"童善微笑著說,神態依舊如此恭敬。

薛老爺看了看他,在幾度衡量事情的真假之後,忽然怒目拍桌而起,一只古玉在他的手掌千變成碎片。  國國"混帳東西!趕快把無瑕放回來,我可以饒恕你這次的愚蠢。"

"那可不行。"他搖了搖頭。"我說過了,只要姨丈答應把無瑕嫁給我,那您不僅依舊有一個完美無瑕的女兒,還會因此多一個孝順您的女婿,否則……"

"否則怎樣?"

"否則我就……"他猛然住了口,這道雄渾低沉的聲音顯然並非出自姨丈,因為姨丈此時的目光也正詫異地盯著他的後面,他轉頭,看見一身白衣,英姿勃發地站在門口的薛文;他眼裏閃爍著怒火,正筆直地朝他走來。

童善蹙眉,努力地回想這身熟悉的打扮究竟在哪裏見過。

薛老爺一見是薛文,立刻迎上去激動地握著他的雙臂。

"哎呀,薛文,你回來得正好,我……咦?你這身打扮看來還真不錯,不僅英俊有型,還很瀟灑磊落,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是你得趕快幫我想想辦法,這畜生,他居然敢綁架無瑕,還威脅我要將無瑕嫁給他,否則就……"他打住,忽然想起重善還沒有說他到底要怎樣,於是急忙轉向他怒目問:"否則你就要怎樣?"

"否則我……就……"他的聲音消失在文雍熙森冷的凝視中,然後頓覺身上寒毛一根一根地豎起,好熟悉的壓迫感啊!

"否則你就怎樣?嗯?"他把聲音調得更危險些。

這種眼神,這種語調……啊!童善眼睛越睜越大,一只手提上來顫抖地指著他。

"你、你……"

"想起來我是誰了嗎?我可以給你一點提示,我經常跟三個打扮跟我差不多的人一起出現……"文雍熙綻出冷酷的笑,他不相信童善還認不出來,他和他的三位朋友在城裏的名氣幾乎跟童書一樣響亮,只不過一個是正面的評價,一個是負面的評價。

"你是……文……文……文什麼?"

下一刻,他的頭已被折扇拍中。

"文、雍、熙。"他咬牙一字一句地提醒著童善。

話聲甫落,童善撫著頭頂的手改而捧著雙頰,並且發出不可置信的一聲低呼。

"還記得筷子的滋味嗎?"他微笑著問,眼睛裏卻沒有一點笑意。

童善狠狠地抽了一口冷氣,臉色蒼白地張大了嘴巴,想要說話,卻說不出話來。印象太深刻了,那種被飛來的筷子嚇得魂不附體的經驗。

"笑穴呢?"文雍熙又問,同時將臉逼近他。

童善再度重重地抽了一口氣,然後整個人就像一攤爛泥似地倒往身後的椅子。那是畢生難忘的經驗,全身就像有千百只小蟲在囓咬似的,只是這麼想著,他的身體似乎就癢了起來。

"起來!"文雍熙不耐地揪著他的衣領,把他從椅子裏拉起來。"先別嚇昏,你還得留點力氣帶我去找無瑕。"他轉頭看向愣在一旁的薛老爺,充滿歉意地道:"老爺,我知道您有很多疑問,等我把無瑕救回來再好好跟您解釋清楚。"

他拖著重善,為了爭取時間,走到門口時他使用輕功飛上屋頂,兩三下就消失了。

還在點著頭的薛老爺雙目突然一亮,瞪著薛文消失的門口好一會兒之後,才撫著胡須喃喃自語地道:

"啊,原來薛文本身就是塊寶啊……嗯,我果然是有眼光的。"

"喔,那這麼說來,你們四兄弟是從小就立志要闖蕩江湖  ?"薛無瑕接過老四剝好的瓜子,優雅地送進嘴巴裏咀嚼著。

"是啊是啊,本來是這樣的,我們兄弟四人從小就習武,也曾經以除暴安良扶弱濟貧為己任,我們還曾經擔任過衙門捕快一職喔,不過後來因為每個人都出了一點小紕漏,衙門待不下去了,就幹脆出來行走江湖,後來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闖著闖著,就變成人們眼中的盜匪了,這之間的詳細情形,我得請我大哥來跟妳說明,

我們兄弟三人都聽我大哥的話,大哥叫我們向東我們就向東,大哥叫我們往西,我們就往西……"看起來很老實的老四幸福地跟薛無瑕聊著天,他可是猜拳贏了老二跟老二才獲得留在屋內看守的機會的。

"外面那個面無表情的人嗎?我可不敢,他看起來好兇喔!"

"我大哥就是那副嘴臉,他其實面惡心善,對我們這三個弟弟還挺疼愛的。"他替薛無瑕倒了一杯茶。

她喝了一口,隨即又道:

"不過從事盜匪這一行終究不是長遠之計,男人啊還是找一個穩定一點的工作比較好。"

老四讚同地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不然這樣好了,等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後,你們就到我家來應徵長工吧,我們家福利高,待遇好,工作又輕松……對了!我可以給你們寫推薦信,這樣一來你們就不用擔心不被錄取了。"

"真的嗎?那就太謝謝姑娘了。"

文雍熙聽到以上這段對話之後差點沒從屋頂上跌下來,他看了看身旁昏死在瓦片上的童善,不禁蹙眉想著,這像是一樁綁架案嗎?有哪一樁綁架案會如此荒謬?

綁匪和人質之間的感情未免也太融洽了!而且薛無瑕看來毫發無傷,心情愉快,門外守候的三個人又顯然一點防備都沒有;要不是他整天跟在薛無瑕身邊,確定她並沒有自導自演,否則他真的會以為這只是她為了見他而安排的一出戲。

順手把面罩帶上的同時他又開始咒罵自己,都到了這種時候了還隨身攜帶這東西幹嘛?罵歸罵,他還是稍微檢查了一下後面有沒有綁緊。

"啊,對不起,瓜子殼噴到妳臉上了,我幫妳把它撥開……"老四向前,一手朝薛無瑕的嫩頰而去。

這個動作徹底把屋頂上的文雍熙給惹火了。

"別用你的臟手碰她!"冷冷的聲音,加上準確彈中手背的小石頭,文雍熙人還沒有現身,卻已經達到恫嚇的效果。

"誰用石頭彈我?給我出來!"老四左右張望,聲音裏透出相當程度的害怕。

他的聲音將門外守衛的另外三人引了進來。

"什麼事?"三人問著,同時警戒地用目光梭巡房間。

房間就那麼點大,一目就能盡覽,他們以可笑的防衛姿態立在原地將四周梭巡了一遍之後,才終於確定了『刺客  不是躲藏在屋內,那麼就是──他們猙獰地笑著,八只眼睛同時向上投。

他們以為這次一定可以看見一塊被掀開的瓦片,然後看見刺客往下張望的臉,他們四個人甚至已經準備發出『我逮著你  的獰笑了,但是笑容沒有順利地出現在嘴角,疑惑反而布滿了一張張故作兇惡的臉。

"逃走了嗎?"老二謹慎地問。

"不可能。"老三堅決地回答。

"那麼在哪裏?"老二疑惑地又問。

"不知道。"老四聳了聳肩。

在門口觀察了片刻之後,文雍熙確定他們四人確實是名副其實的『笨賊,於是他收起貓捉耗子的玩耍心態,很幹脆地舉手敲了敲門,這一個輕微的聲響嚇壞了室內的四人,他們如繃緊的琴弦突然斷了一般,猛然地跳了起來,倏地轉身面對著他,八只眼睛裏寫滿的驚駭和恐懼以及形狀各異的嘴型,讓他突然有種想要大笑的衝動。

過了好一會兒,四人之中才有一人首先恢復過來,用極力壓抑顫抖的語氣問道:

"你、你怎麼來的?"

"我嗎?走來的。"

"哼!大白天裏蒙著面罩,一定是見不得人的盜匪,大哥,不用怕,我們上!"

"是啊是啊,以我們四個人的力量難道還怕制伏不了這個猖狂的小賊嗎?"

話雖這麼說,也說得虎虎生風、威力十足,但是就沒有一個人願意搶先上前。

"也好,一起上免得浪費我的時間。"文雍熙冷冷地一笑,退至門外,這裏比較寬廣,打起來不會礙手礙腳。

但是室內的四個人卻在此時有了一番爭執。

"看我幹什麼?你先出去啊!"

"什麼?為什麼要我先出去?剛剛是誰說『不用怕,我們上!  的?"另一個聲音明顯提高想要壓過之前的。

"我是有這麼說過,但是你不也說了這麼一句『是啊是啊,以我們四個人的力量難道還怕制伏不了這個猖狂的小賊嗎?  這話是你說的沒錯吧?"

兩人四目相對,都露出想要壓過對方的光芒。

"幸好,我什麼都沒說。"始終不敢開口的老四慶幸地拍撫著自己的胸口。

被稱為大哥的那人閉了閉眼,終於忍受不了地抬起腳,一一將他們三人踹了出去。

"決定好了嗎?"文雍熙低頭看著被分別踹出來的三人。"哪一個先上?"

"他!"三人伸出手指頭,分指向不同的人。

"你們三個給我一起上!"大哥的聲音憤怒地從後面咆哮過來。

文雍熙的表情顯示出他對這個指令的滿意,他好心地等他們站起身,擺好架式,甚至很有風度地讓他們先出招,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一出手,這場打鬥就會結束了。

三個人在原地虛張聲勢了一番之後同時撲向前,也同時戲劇性地倒地不起。他很仁慈,專挑脆弱的地方重擊,他們甚至還來不及痛喊就暈倒了,現在他的目光邀請著僅存的一名──那個老大的前來。

他蒼白著臉,低頭看了看這個,再轉頭看了看那個,似乎在此刻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雙唇誇張地上下顫抖,在瞧見文雍熙企圖上前的腳步時,驚駭地捧著雙頰,擠出一聲低呼之後,追隨他的兄弟一起暈過去。

文雍熙輕蔑地低頭看了那群不省人事的笨賊一眼,心裏想著人的習性真是可怕,像童善這樣愚蠢的家夥,找來的四個綁匪也都跟他一樣──一樣的愚蠢。

"太精採了!真的好精採。"鼓掌聲來自門邊,薛無瑕卯足勁的雙手。她快樂地跑向他,神情一點兒也看不出被綁架過後的恐懼。"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

看見安然無恙的她,文雍熙剛想要綻出笑容,但是另一股怒氣隨即升上來,使得他的眼罩上一層冰霜。  國國"我不是要妳乖乖地待在原地等我嗎?妳為什麼還要到處亂走?"他咬牙問。真是氣死了,明知道自己是個超級大路癡,卻偏偏控制不住好奇的心,跟人家湊什麼熱鬧去看什麼江湖奇技表演?幸好綁架她的是童善,不然的話……他閉上眼,當時那種心如刀割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薛無瑕在離他兩步之前停住,他的神情嚇著她了,而她顯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睜著大眼的表情看來十分無辜。

"你為什麼一副很生氣的樣子?"她蹙眉回想著他剛剛的話。"你叫我在原地乖乖等你……你什麼時候對我說過這句話了?自從中秋節之後,我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面不是嗎?"

她的話立刻讓文雍熙的怒氣成了無的放矢,是他的錯,他忘了當時是以薛文的身分告誡她的。但是,該死的,他再也受不了這雙重身分了,在他精神分裂之前,他要好好的跟她解釋清楚這一切。沒錯!就是現在!趁現在沒有人的時候把一切都坦白了吧!

他拉下白布罩,露出一張溫文爾雅、英俊從容卻餘怒末消的臉,這張臉當然也就是薛文的臉,只不過現在這張臉底下所穿著的不再是長工的粗布衣裏,而是一身鮮明潔白,富貴人家才會擁有的高級服飾。

她愣住了,先是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繼而緩緩地鎖緊雙眉,越鎖越緊,文雍熙不得不擔心那兩道細致的柳眉會因此而打結。

"啊!你──"她指著扯掉面罩的文雍熙,忽然嘖嘖稱奇。"真像耶!你跟薛文,難道你們兩個──"她捂著嘴,因為腦中想到的事情實在是太驚人了,不由得杏眼圓睜。

文雍熙有一種謎底即將揭曉的輕松感,事實上,他的心正在狂跳,他體內有一股強大的不安,似乎就要衝破外表的冷靜,雖然他此刻面無表情。

薛無瑕眼中的釋然越來越明顯,就在他想要好好地吐上一口氣時,她接下來的話幾乎今個當場昏倒。

"難道你們兩個是孿生兄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真想上前陷住她的脖子或是用力搖著她的肩膀,好讓她那『異於常人  的腦袋清醒些,但是他什麼也沒有做,因為薛無瑕開始在原地繞圈,然後以她驚為天人的想象力替她這個雙胞胎理論制造出許多合理的解釋。

"一定是雙胞胎沒有錯!難怪我那天見到你就覺得你的眼睛很像薛文,原來是這樣啊!因為家道中落,做哥哥的不忍心弟弟吃苦,所以隱姓埋名把自己賣到我們家當長工;不,這樣的推測有可能冤枉了弟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做弟弟的

也不一定都很懦弱的,他也有可能是自告奮勇賣身去當長工的……"她看了他一眼,同情、感動、敬佩在她的眼中輪流閃過。"不管是哥哥還是弟弟,你們這樣的兄弟之愛實在令人感動,我真的很感動你知道嗎?"

面對她亂七八糟的推測,他也只能扯扯嘴角,雖然他真的笑不出來。

"啊,這真的是人神奇了!我簡直無法分辨你們兩個哪一個是薛文?哪一個是文雍熙?"

"是很難分辨,因為我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啊?"她眨眨眼,愣住了。"你剛剛……你說了什麼嗎?"

"我說,我跟薛文根本就是同一個人,不是雙胞胎,而是同一個人。"他刻意強調最後幾個字。

"同一個人,不是雙胞胎……"她喃喃地重復著,然後突然倒抽了一口氣,再度指著他。"你的意思……你是說……"

為了避免她那過於天馬行空的腦袋再度思索出令人絕倒的答案,他只好抓住眼前的這只手,施力緊握。

"薛文就是文雍熙,文雍熙就是薛文,很好,妳詫異的眼光顯示著妳很有興趣知道答案,那麼我就告訴妳為什麼會這樣?因為……"

國國他把如何在寺廟對她驚鴻一瞥,如何對她的身影念念不忘,如何為了了解她而深入薛家,以搜集一切有利於自己的情報順便討好未來的丈人,而決定拋棄文家大少爺的身分將自己賣入薛府為奴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妳了解了嗎?"

他耐心地等候這個顯然吃驚過度的姑娘慢慢消化她所聽見的,他知道這很難,對薛無瑕這種迷糊的人來說。

"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騙局,你……欺騙了我。"

"那當然……"原本揚高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低,他不能否認『騙  的這個事實,他隱瞞了自己的身分。"我不是有意的……"

薛無瑕那雙明亮的眼瞬間閃過各種復雜的訊息,有不可置信、有責備、有難過,最後留下的是深深的憤怒和屈辱。

"你騙我。"她的聲音在發抖。"現在就告訴我你是在開玩笑,薛文不是文雍熙,文雍熙也不是薛文,薛文是個老實的好人,他是我的好朋友,他不會跟我玩這麼卑鄙的遊戲;而文雍熙,他是個道德高尚的公子,他一向濟弱扶貧,雖然現在他的家境很落魄,但是他也不會來欺騙我,告訴我你在開玩笑,現在就告訴我!"

她激動的神態令文雍熙感到心痛,同時羞愧萬分,他很願意,很希望他是在開玩笑,但是很無奈,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欺騙了她。

正是因為他欺騙了她,所以他無言以對,只能以眼光祈求她的諒解。

她無法諒解!他們一個是自己的知己薛文,一個是自己著迷戀上的公子,他們兩人──不,是一人分飾兩角,這兩個角色連手起來欺騙單純無心機的她,想到他們曾經在自己迷惘或沉醉時躲在一旁欣賞他們一手造成的結果,她就覺得憤怒異常,怎麼能這麼對待她?怎麼能?

她收回被緊握的手,史無前例地對著他咆哮

"太過分了!我這麼相信你,你卻……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她流著淚,轉頭往屋外奔跑。

"無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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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7 11:19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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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她要回家,她氣憤地想著,她一輩子也不要再見到他了,不管是薛文還是文雍熙。可是……家要怎麼回去啊?她從來也沒有靠自已的力量成功地回到家裏過。

在無數個交叉巷口前以丟石子決定往哪邊走的她,終於被那些巷道弄得筋疲力盡,她不想再丟石頭了,在這個路口她毅然決然地決定轉向左邊。

"右邊。"實在看不下去的文雍熙終於也決定出聲指引,因為他也累了,再這樣下去,他們永遠也回不了近在咫尺的薛府。

"你鬼鬼祟祟跟在我後面做什麼?我說過,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再也不要理你了。"薛無瑕頭也不回地嚷道。

"我知道。"文雍熙的聲音聽來很疲倦。"那麼我可不可以請問妳現在要去哪裏?"

"當然是回家啊!"廢話,被他傷害了以後不回家撩傷行嗎?

"那麼請再轉往左邊,沒錯,就是那條小巷子,謝謝。"

"雞婆什麼?"她嘟嚷著。"我才不需要你來指引我呢……"話雖這麼說著。

但是她的腳步仍然順從地轉進那條小巷。

她看見盡頭是一片斑駁的墻壁,有些遲疑,但是她仍然堅持走到底,她想,走到盡頭就會出另一條可以走的路吧!路就是這樣,總是讓人意想不到。等地走到底時,發現這真的是一條死巷,就算她向前試著推了推墻壁也沒有出現想象中的暗道時,她不禁扭頭,憤怒地暈紅了雙頰。

"你居然又騙──"

"我跟妳道歉好嗎?"文雍熙來到她身後,很誠懇地道。

"你要怎麼怎麼跟我道歉?"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這樣無疑是在替他有找階下,於是又揚高了眉,別過臉。"哼,我才不接受你的道歉呢!"

他疲倦地嘆氣。

"想想這整件事好嗎?仔細的想想。我為什麼要這麼費力地扮成長工混進去妳家,整天做些我作夢都沒有想過要做的粗重工作,然後讓一個地位比我低下的管家對我頤指氣使,吹胡子瞪眼睛?我難道是因為厭倦了貴公子的身分,想要換個新鮮的頭啣來試試嗎?若果真如此,你應該相信我有其它更好的排解鬱悶的方法;那麼我是為什麼要這麼忍氣吞聲,低聲下氣?為什麼?"

她咬著唇,眼神在退縮,心在軟化。

"我都是為了妳,為了妳,薛無瑕小姐,因為我喜歡妳,我愛妳受到甘願捨棄我的地位,賣身進妳家當長工,就為了能見到妳。"

她深受感動,但是這樣就原諒他會不會顯的自己太沒有原則了?她努力忍住即將滴下的淚水,拼命裝出一副仍然很生氣的模樣。

"現在我想請問妳,薛無瑕小姐,相較於這種癡情,我那小小的欺騙是不是顯的微不足道呢?"

是啊是啊,的確是的,她差點就點頭稱是了。

"就算是這樣,你仍然欺騙了我。"她盡量讓聲音顯得冷淡,無奈它聽起來脆弱極了。

"是的,沒錯,所以我現在鄭重的向妳道歉。"他的態度非常非常誠懇。

"就只有這樣嗎?"

"不夠是吧?那……這樣可以嗎?  他將她樓進懷中,低頭深深牠吻著她。

"啊……"她在遲疑了一下之後,立刻張開嘴主動迎接他的唇。

這個狂熱的吻持續了很久的時間,直到兩人幾乎無法呼吸時才捨不得地分開。

他清楚地看見她眼中的抗議,於是他沙啞地問:

"不夠是嗎?那這樣呢?"再度低頭,又是一長串的熱吻。

"晤……"她的雙手早就不聽使喚她攀著他的頭背,歡迎他壓向自己。

這次的吻很快便結束了,他的額頭輕抵著薛無瑕的,偶爾碰觸著她意猶未盡的紅唇,眼神則是充滿深情的。

"妳一定還是覺得不夠,沒關係,我已經做好打算了,我要把妳娶回家,好讓我能用一輩子彌補我的過錯。"

文雍熙帶著三分醉意來到新房,當他看見應該坐著新娘子的床上空無一人時,還以為是薛無瑕故意躲起來想要捉弄他,直到紅絹急急忙忙跑進來,向他宣告一個讓他瞬間揚起眉,繼而蹙起眉,然後深感無力和頭疼的問題。

薛無瑕『又  走失了,在比薛府佔地更大更寬廣的文府,在他們的新婚之夜,在兩旁都有丫鬟的服侍下,她再度離譜地演出『迷路記  。

他不想再費心地追問應該在新房好好待著的她怎麼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失蹤的,排除了再度被綁架的可能之後,他開始出動所有的家丁在文府尋找,並且決定在他們文府的每一個通道設指針,防止日後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

而此時的薛無瑕呢,正在後花園裏為了該向左走還是向右走的問題苦苦地皺眉思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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